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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诞关系学》将劣势转化成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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蔑称的含义由人赋予,因此也可以由人再重新定义。某一(强势)群体贬低另一群体的蔑称被后者重新使用,并展现出以此为荣的姿态,这就叫作文化再定义。在这个过程中,与蔑称相关的负面含义因为被贬者的使用而得到改变。

“荡妇”一词本身充满着恶意与诋毁,一直以来常用于斥责女性私生活肮脏放荡,具有极其严重的负面含义。但是希瑟·贾维斯勇敢地站上风口浪尖,力图重新定义“荡妇”一词。当时,一名多伦多警官声称,女性“不要穿得像荡妇一样,以免遭到侵害”。贾维斯对此十分反感,并决定采取行动。她发起行动,希望人们能够摒弃指责受害人的这种想法。行动的其中一个内容就是将“荡妇”从蔑称转变为赞美!她组织了民众活动“荡妇游行”,鼓励女性大胆自豪地接受这一称谓。

另外一个相似的活动就是全球轰动一时的《阴道独白》。这一戏剧由多幕独白组成,旨在“赞美女性性征”。在全球不同地方,众多女性将其呈现给无数观众。其中一幕独白叫作“重新定义cunt”(英语中对女性阴部的低俗称呼)。《阴道独白》并没有被动接受这一词汇的贬损含义,而是积极改变与其相关的负面信息,从而赋予女性更多自信与力量。

除了禁用词汇之外,还可以重新定义词汇。正是出于这样的理念,有人对谢丽尔·桑德伯格禁用“bossy”一词的做法提出批评。《纽约客》杂志的玛格丽特·塔尔伯特表示,女性应该“重新定义‘bossy’一词,挖掘其积极向上的含义”。也正是基于同样的理念,20世纪60年代兴起了“黑即美”运动。该运动希望通过改变“黑”的含义,扭转作为黑人群体一员的价值观念。

在大众文化中,文化再定义的现象不胜枚举。在电影《8英里》中,埃米纳姆宣称:“我就是白人垃圾,我骄傲我愿意。”在电影《X战警:第一战》中,一名遭到迫害的变种人号召同伴时说道:“我们要夺回‘变种人’的称谓,这是一个值得骄傲的称谓。”文化再定义意味着这个称谓现在“归我们所有”,“我们”从恶人手中夺回了给自己的称谓。

在国家的政治舞台上,重新定义贬义的名称能够有力驱散与其相关的负面联想。2010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的《平价医疗法案》被共和党人戏谑称为“奥巴马医改”。共和党人想利用这一名称贬低医改计划。但是,在2012年奥巴马的总统连任竞选中,他坦然接受了这一名称。在竞选活动中,支持者在社交媒体推特(Twitter)上发送格式为“我喜欢#奥巴马医改#,因为……”的推文。在同米特·罗姆尼(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第一场辩论中,奥巴马说道:“我喜欢‘奥巴马医改’,这个名称不错,而且我越来越喜欢了。”总统先生将“奥巴马医改”一词收归自己所有,从而减弱其贬损的意义。

文化再定义还可以将冒犯或者羞辱的标志转变为自豪的勋章。例如,粉红三角形最初在纳粹集中营里被用于标记“性罪犯”,主要是男同性恋。多年之后,同性恋群体将粉红三角形再次利用起来,但融入了新的含义。他们将三角形倒转,尖角向下,将其从耻辱的象征转变为赋权的标志。费城男女同性恋工作组织的丽塔·阿德萨阐述了自己对于倒转粉红三角形的理解:“对呀,为什么不颠倒过来呢!这正好象征着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运动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要颠覆压制。”久而久之,正粉红三角形和倒粉红三角形都成了同性恋群体骄傲的象征。

在重新定义某一标志的过程中,这一群体的向心力也会增强。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詹妮弗·惠特森与我们合作的实验中发现,当人们用贬义的称谓标记自己所属的群体时,会有更强烈的身份认同感,与整个群体的关系会更加紧密。

当然,改变根深蒂固的文化含义并不能一蹴而就。奥巴马通过总统竞选活动重新定义“奥巴马医改”,而同性恋群体经过不短的时间才转变了粉红三角形的意义。但总而言之,再定义确实可以实现。

不过,在某些时候,蔑称的文化再定义过程也可以迅速实现。当一个词语的负面意义还没有完全定型时,扭转的过程可以迅速完成。罗得岛州某高中的礼堂中悬挂着一面写有祷告词的旗帜,该校学生杰西卡·阿尔奎斯特起诉该校违宪。法院最终判定阿尔奎斯特胜诉。2012年1月,就在法院宣判之后的一天,该州众议员彼得·帕伦博对阿尔奎斯特进行人身攻击,称其为“可恶小鬼”。作为回应,阿尔奎斯特将这一称谓“据为己有”。她将“可恶小鬼”印在T恤上售卖,为其大学学费筹款。不到4个月,阿尔奎斯特通过卖T恤筹得62000美元。

另外一个迅速扭转负面象征的例子发生在俄罗斯索契冬奥会上。在当年冬奥会开幕式上,有一幕是五个雪花要展开形成奥运五环,但是在正式演出时,有一个“雪花”没有展开。俄罗斯竟然没有将奥运会的象征“五环”呈现出来,而且还是在奥运会的开幕式上!全球各地的嘲讽与批评汹涌而来。

俄罗斯奥组委如何回应?其实,他们很有可能会采取针锋相对的态度,也可以强调自身其他工作都十分认真细致。但是,他们并没有逃避错误,而是将错误归于自己。在闭幕式的舞蹈表演中,五队舞者要表演奥运五环,当其中四队舞者展开成为四个圆环时,还有一队舞者紧靠在一起,惟妙惟肖地再现了开幕式上“雪花”的一幕。观众们对这个表演欣赏不已,他们欣然大笑,掌声连连,网站上铺天盖地都是:“是那一环!”奥运会开闭幕式导演康斯坦丁·埃恩斯特还特意设计了一款印花T恤——四环环环相扣,还有一个没有打开成环的小圆。

但是要注意一点,当某个贬义名称或者标志经过文化再定义之后,就由当初被贬损的群体“全权拥有”。即便这个称谓在群体之内成为骄傲或者亲密的象征,对于群体之外的人仍是禁忌。2006年11月17日,《宋飞正传》中饰演克默雷的知名演员迈克尔·理查兹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才认识到这一点。在当天的单口相声表演中,理查兹用nigger斥责现场两位争吵人士。表演结束后,他遭到了痛骂。后来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演艺事业。对于非裔美国人来说,对这个称谓的占有是自豪感的来源之一。非裔美国社会学家迈克尔·艾瑞克·戴森说道:“我们其实已经‘绑架’了这个词。”作家戴伦博特·布朗说道:“在白人面前说nigger,我知道有些人会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想提醒白人,世界上还有一些黑人能做而白人不能做的事。”

这种现象并不局限于这个特殊词汇。还有一个例子和篮球运动员林书豪(华裔美国人)有关。当时,他签约NBA纽约尼克斯队,成为该队控球后卫。林书豪的尼克斯首秀之后,ESPN(娱乐与体育节目电视网)在官网上发布新闻头条,标题为“穿盔甲的中国佬”(chink in the armor),英文中“中国佬”(chink)一词是过去对中国人的贬义称呼。因为这一标题,网站编辑被辞退。其实,林书豪高中时期曾用过“ChiNkBaLLa88”作为社交媒体账户名。但是关键在于,他自己可以使用这个贬义称呼自称,而他人使用时意义则完全不一样。

并不是所有的负面称谓都可以通过文化再挪用转变意义,但是勇于接受针对自己的负面称谓,其实已经大大削弱了敌对一方的攻击,将胜利握在了自己手中。

名称文化再挪用现象其实反映出更为广义的道理——承认自己的劣势,将劣势转化为优势。在索契冬奥会的开幕式上,俄罗斯人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误。同样,《别独自用餐》的作者、人际关系大师基思·法拉奇鼓励人们“承认工作中的不足之处,勇于面对,主动承认,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以上例子说明敌对一方会利用各种机会贬低势弱一方,攻击他们的弱点。但是,勇于承认弱点,在心理层面与实际生活中都能够使其为己所用,化劣势为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