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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的故事》第六章 我行我素的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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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这不是科学”

有这么一位奇怪的教授,他在心理学这一新的科学领域里出类拔萃,却又不承认它是一门科学;他赞扬实验心理学家们的发现成果,却又憎恨实验,能不做的尽量不做;他被公认为所处时代(19世纪晚期)中美国最伟大的心理学家,可从未上过心理学课,甚至不承认自己是心理学家。

他就是心理学领域里的怪杰威廉·詹姆斯。

他在写给一位诗人朋友的信中不无嘲讽地评价德国机械论者的新心理学说:“科学现在可以确认的唯一心灵,就是一只砍掉了头的青蛙,这只青蛙的抽搐和扭动表达的是比你们这些怯懦的诗人曾梦想到的更深刻的真理。”

在给其兄弟,小说家亨利·詹姆斯的信中,他将心理学视作一个“讨厌的小课题”,凡是人们想知道的,它一概不去研究。在完成其权威性的大部头《心理学原理》后不到两年,他又写道:

听到人们骄傲地谈论“新心理学”,看到人们编写“心理学史”,我感到莫名其妙,因为这个词所涵盖的真实元素和力量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连一点清晰的影子也找不到。这不过是一连串粗糙的事实,一些闲言碎语和不同意见的争执,或仅停留在描述水平上的小小分类和综合,或一种认为我们具有不同思想状态和我们的大脑决定这些状态的强烈偏见:却毫无规律可言,从不像物理学那样给我们显示出定律来,也拿不出一条命题以推断出一个结果。这不是科学,只是一门科学的希望。

毋庸讳言,这位冷嘲热讽的叛逆者并非是对心理学发泄不满,而是对它抱着极大的期望。他看到的是,它的发展目标旨在发现每一种生理的“大脑状态”与其相应的意识状态之间的联系,对这种联系的真正理解将是“科学的成就,在这样的成就面前,以前所有的成就都将相形见绌”。

然而,他认为心理学还没有准备好实现这个目标,它的状态就像伽利略宣布运动定律之前的物理学、拉瓦锡宣布质量守恒定律以前的化学一样。在伽利略和拉瓦锡出现以前,它能够做的最好的事情是解释有意识的心理生活的定律。不过,“这一天必将来临”。

第二节 可爱的天才

詹姆斯个子矮小,身材瘦弱,蓝色的眼睛,脸上有少许胡须,倒也眉清目秀,还配着一个贵族般的前额。他喜欢非正式的服饰,比如夹克衫、浅色的衬衣和宽松的领带,而这些跟他的教授身份格格不入。他为人友善,风度迷人,喜欢外出,经常和学生们漫游哈佛园。他授课时既活泼又幽默,有时忘乎所以,甚至有次一位学生不得不打断他的讲课,请他严肃一点。

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看上去颇孩子气,甚至有点顽皮。不过,他却是一个多面的人物:非常坚强,可有时又非常脆弱;工作勤奋,喜欢交际,性格开朗,有时却受阵发性忧郁的侵扰;对学生非常友善,对家庭充满爱心,可又容易感到厌倦。尽管他有绅士风范,也极有教养,可有时候也会十分刻薄,但这些刻薄之语通常只出现在私人信件里,在其公开著作里,他总是谦逊有加,客套有余,甚至是在批评别人的时候。

有时候,詹姆斯会用一些幽默的故事和笑话冲淡自己作品里面的严肃性。例如,为解释人们对不喜欢的课题往往很难集中注意力,他举出下面一例(可能就是他自己):

人们会抓住各种借口逃避手头上不想做的事情,不管这些无意中到手的借口是何等琐屑和与己无关。比如,我认识一个人,他宁愿去拨火,剔地上的污渍,清理桌面,翻报纸,翻看视野中的任何一本书,修理指甲,简而言之,就是磨磨蹭蹭地浪费掉整个上午的时间,而这一切都不是事先计划好的。他所做的这一切,为的只是中午时分他不得不上实在不喜欢的形式逻辑学课,因为按照预定计划,整个上午他唯一应做的事,就是为这门课备课。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难怪哲学家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对他的总结是:“那个威廉·詹姆斯,真是个可爱的天才。”

威廉·詹姆斯1842年出生于纽约,家境富裕。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应该成为一个纨绔子弟,或至少成为一个业余的花花公子。

他的爷爷是爱尔兰商人,从爱尔兰来到美国。精明强干的他发动并组织了伊利湖运河的开掘,从中赚取了几百万美元。这个结果使其儿子亨利(威廉的父亲)得以不用为生存而奔波。亨利读完两年的教会学校,实在忍受不了那里呆板的长老会教条,坚决辍学。

之后亨利迷上了宗教和哲学。结婚后亨利把时间用在写作和教育几个孩子上,威廉·詹姆斯正是5个孩子中的长子。亨利让孩子们接触美国文化的同时也接受欧洲文化的熏陶。

亨利独特的教育方式让孩子们受益匪浅。威廉·詹姆斯在美国、英国、法国、瑞士和德国都读过书,还接受过私人教育;他随家人去过许多名城的博物馆和画廊,能用五种语言与他人交流;梭罗、爱默生、格里利、霍桑、卡莱尔、丁尼生和J.S.密尔等名家都是他家里的常客。在父亲的影响下,他阅读广泛,哲学基础扎实。

17岁时,威廉·詹姆斯希望成为一名画家,可他父亲亨利却希望他能在科学或哲学上有所建树。亨利不同意儿子的想法,并执拗地带着全家赴欧洲待了整整一年以冲淡此事。后来,由于威廉再三坚持,亨利才勉强答应。半年之后,威廉可能觉得自己实在缺乏绘画的天赋,也可能觉得这样做实在对不住父亲,于是决定遵照父亲的愿望,入哈佛学习化学。

烦琐的实验室工作再一次使他失去耐心。不久,他转向生理学,因为穆勒、亥姆霍兹和杜布瓦·雷蒙德在欧洲做出的开拓性工作使这门学科生机勃勃。然而,没过多久,家庭的经济状况开始转坏,威廉意识到自己迟早得谋生计,因此,他转入哈佛医学院学习医学,希望将来做一名医生。但医学同样唤不起他的热情,苦恼的威廉于是花去将近一年的时间跟随哈佛大学的博物学家路易·阿加西兹学习自然史,两人一道远赴亚马逊河流域考察,希望这门学科能够成为他的最爱。结果没有,因为他并不喜欢收集标本。

他回到医学院,在这里却又受到各种疾病——腰疼、视力欠佳、消化不良、阵发性自杀冲动等——的折磨,而所有这些疾病,或大部分疾病,大多起因于他对未来的担忧。为了寻找解脱办法,他再赴法国和德国,并在那里度过了两年时间,一边沐浴,一边跟着亥姆霍兹和其他著名的生理学家学习,对这门新的心理学渐渐熟悉起来。

之后,他又回到美国,并于27岁那年完成医学院的全部课程。由于身体原因,他并没有行医,而是将大部分时间花在对心理学的研究之上。这一时期,他前途未卜,心情沮丧,再加上自己关于意识的观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因而郁郁寡欢。1870年,也即他28岁时,经历了一次情感危机,许多年之后,他在《宗教经验种种》一书中,通过一位匿名的法国人之口,描述了这次体验:

有天晚上,我在夜色中到一家成衣店购买衣服。突然,一阵可怕的恐惧感向我袭来,且事先没有任何预警,就像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一样。这个感觉就是对自己存在的害怕。同时,在我脑海里出现一个癫痫病人的形象,此前我曾在疯人院里看见过他,一个一头黑发的青年人,皮肤发绿,完全是个傻子,整天坐在凳子上,或坐在墙上的架板上,双手抱膝。这个形象就是我自己,我心想。我害怕得发抖。此后,对我而言,这个世界完全变了。每天早晨我从梦中醒来,这种可怕的感觉就会从心底冒出来,一种我此前从未意识到的人生朝露感,一种自那天后我再也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这次经历使詹姆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神情沮丧。在此期间,德国生理学家对世界的机械论看法对他产生颇大的影响。詹姆斯认为,如果机械论真实地反映了意识,那么,他所有的思想、欲望和意愿,只不过是一些自然粒子间相互影响的结果,而所有这一切,是事先早已决定了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就像精神病院里的那个癫痫病人一样。

后来,他读到法国哲学家论自由意志的一篇文章。他开始相信自由意志,认为我们的选择最终取决于我们自己。他相信自由意志的意愿果真起了作用,他开始慢慢从坏情绪里恢复。此后两年,他阅读了大量的生理学和生理心理学著作。1872年,他已年近30岁,但经济上并没有完全独立,而且对未来毫无打算。就在此时,哈佛大学的校长,也即他曾经的邻居查尔斯·埃利奥,邀请他去哈佛大学教授生理学,他接受了这个职位。在此后的35年中,他一直守在那里。

3年之后,他开始教授生理心理学,并与人合作一个小型实验室,他在那里向学生们演示。他继续杂乱无章地博览群书,渐次形成自己玄妙的心理学概念,写出大量文章和书评,极力鼓吹他的概念。出版商亨利·霍尔特与他签约,让其就这门新的科学心理学写一部教科书。詹姆斯答应下来,但说需要两年。结果他在这本书上整整花了12年时间,直到1890年,他才完成全部书稿。大大出乎出版商的预料,该书在出版后大获成功,很快成为畅销书。

詹姆斯开始写作该书那年,也即1878年,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里程碑。这一年他36岁,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尽管他相信自由意志,但在选择配偶时,他似乎无法支配自己的自由意志。两年前,他父亲到波士顿激进者俱乐部开会,回来后向大家宣布,他为威廉物色了一个未婚妻。她叫艾丽丝·吉本斯,是波士顿的一位小学教师,也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

尽管威廉拖着两条腿不大情愿地去相亲,然而,一旦走了第一步,他也只有继续走下去。经过一段马拉松似的求爱过程,艾丽丝最终成为他忠实、坚强的妻子和帮手,并为他生养了5个孩子,充当他的抄写员和智慧伴侣。她欣赏他的天才,理解他的情感,容忍他的反复无常。他们的关系有时剑拔弩张,但就总体而言,他们仍是互敬互爱、彼此忠诚的夫妻。

结婚之后,詹姆斯的神经质与生理上的症状奇迹般地完全康复。他对生活的态度大为改观,全身爆发出一股此前从未体验过的热情和能量。他终于成为一个经济独立、有身份地位的男人,有家有室,收入不菲,并可以自由自在地追逐自己的目标。两年之后,哈佛对他的特别兴趣和才华称赞有加,晋升其为哲学系副教授,并于1889年晋升其为心理学教授。

第三节 奠基者——美国心理学之父

在詹姆斯于1875年教授心理学之前,美国大学里还没有心理学教授。当时,大学里与心理学有关的是颅相学和苏格兰心理生理学,它们主要用以对宗教进行辩护。詹姆斯本人从没有上过新心理学课程,因为当时并没有这样的课程可上。对此他嘲弄说:“我听过的第一次心理学讲座,主讲人是我自己。”

但在短短的20年之内,20多所美国大学纷纷开设了心理学课程,出版了3本心理学杂志,还成立了一个专业性的心理学学会。心理学这么快地进入花季主要有三个原因:许多大学的校长希望效法德国心理学机构的成功;冯特培育出来的心理学家纷纷回到美国;最重要的就是詹姆斯的影响。他通过教学,通过他的十几篇极受欢迎的文章及自己的一部杰作——《心理学原理》,将这些影响扩散出去。

詹姆斯首次将实验心理学引进美国。可笑的是,詹姆斯一方面极端强调实验的价值,另一方面却觉得这种做法十分无聊,且在学术上也太过局限。他通常只花两个小时进行实验。他曾说,“我天生不喜欢实验工作”,“一想到心理物理学实验和完全的铜制仪器及代数公式,我就从心底里对这门学科充满恐惧”。

然而,他相信实验心理学,而且让他的学生进行广泛的实验。他们让青蛙飞速旋转,以探索内耳的功能;他对聋哑人也做同样的实验,以证实内耳的损坏会降低对眩晕的敏感度;他们还进行催眠和自动写作的实验,其实验范畴远远超出了冯特的生理心理学。

詹姆斯不喜欢做实验,然而,当证明或驳斥一个理论的最好办法别无他途时,他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做实验。譬如,在写作《心理学原理》一书中有关记忆力的一章时,他希望测试一个古代信仰,这个信仰说:记忆跟肌肉一样,是可以通过练习进行强化的,而且,记忆某个东西不仅可改善对被记忆材料的记忆力,而且可增强记忆任何事物的能力。詹姆斯对此表示怀疑,于是迫使自己成为受试者。在8天时间内,他背下维克多·雨果《讽刺》一诗的158行,每行平均花费约50秒时间。然后,他开始背弥尔顿的《失乐园》。在38天内,他每天花费90分钟进行背诵,直到背完整部诗篇(共798行)。最后,他又回到《讽刺》一诗,并背诵了它的158行——发现背诵每行的时间竟比第一次背诵时多花7秒。这个实验证明,练习并没有增强他的记忆力,反而对其有所减缓,或至少是暂时有所减缓。他让几位助手重复这个实验,结果大致相同。实验驳倒了存在2000多年的谬论。

实验对詹姆斯的心理学思想来说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来源。他的大部分思想源于所阅读到的有关哲学和生理心理学领域的书籍。他在1882—1883年间,远赴欧洲,在半年多时间里访问了许多大学,与几十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和其他科学家进行交流。

他通过内省的方法得到许多见解,但这和冯特的内省法有很大不同。詹姆斯认为冯特内省法是注定失败的。他觉得,自然主义者的内省法是最重要的调查方法,即按照我们思想和感觉的实际样子来观察它们。正如人们可以对外在的事物进行观察、命名、分类一样,人们同样可以通过观察内在的事件(内省)达到同样的目的。詹姆斯相信,“内省和观察都是我们必须依靠的最优化方法”。

詹姆斯心理学思想的另一个来源是个人和非科学的来源:他对人类行为的自然的、认知的和聪明的解释,主要建立在他自己的经验和理解之上。

经过12年的写作,詹姆斯终于完成了《心理学原理》。此书共两卷,近1400页,完全不适合做教科书之用。因而,他后来从中改编出一本简写的教科书。《心理学原理》发表后即获得轰动效应,对美国的心理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自1898年起,詹姆斯由于个人原因而产生出对死后世界的兴趣。那年他56岁,在阿迪龙戴克斯山区爬山时劳累过度,从而引发了慢性心脏病。他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于1907年不得不从哈佛退休。在接下来的3年时间里,他写出了两本哲学方面的书,于1910年离开人世,享年68岁。

约翰·杜威对他的评论是:“大家一致公认,他是美国最伟大的心理学家。若不是人们一味毫无道理地对发生在德国的人和事大唱赞歌,我认为,他也是任何国家里最为伟大的心理学家——在其所处的时代,或在任何时代。”

 

第四节 卓越心理分析家的概念

詹姆斯对心理学领域的每一个话题都发表过宏论,这在他所在的时代已众所周知,但他的最重要影响却在于下述几个概念:

功能主义

功能主义是个非常准确但只适用于詹姆斯心理学某些部分的标签。詹姆斯没有实际的系统,而且有意避免使自己的思想形成有机的系统,因为他意识到心理学形成宏大理论的时机尚未到来。

然而,他的确拥有自己鲜明的观点。德国生理心理学家认为,心理状态只不过是大脑和神经系统的生理状态,詹姆斯却说,这是“无正当理由的妄断”。他认为精神生活是真实的,而生理学认为人的意识只不过是对外部刺激的生理反应的观点是不对的。因此,心理学的合适主题应该是,对我们日常生活中都能意识到的、发挥功能的“意识状态”的内省分析。

意识的本质

尽管詹姆斯排斥生理心理学中的物质主义,但他也不认同意识是与肉体平行或不依靠肉体而单独存在的观点。

詹姆斯最后认定了二元论。他认为,存在一个外在的世界,也存在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存在一个物质的世界,也存在一套与之相联系的意识形态。后者不仅是由外部事物引起的大脑状态,而且也是一种心理状态,可以彼此间产生影响。在这个意识的王国里,它们遵循着自己的因果法则。

不管意识形态的最终本质是什么,詹姆斯认为,心理学家都应该把灵肉问题搁在一边。心理学还远没有准备好或理清生理状态与心理状态之间的联系,而目前应关心的问题是,描述并解释如推理、注意力、意愿、想象、记忆力和感觉等活动过程。

意识流

詹姆斯利用内省分析作为其探索有意识思维的主要方法。他强调说,这种方法感觉到的现实就是意识思维的流动。

詹姆斯认为意识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过程或功能。正如呼吸是肺的功能一样,传递有意识的心理生活则是大脑所做的事情。它为什么要做呢?“为使一个神经系统不至于变得过于复杂而无法进行自我调整。”意识允许有机体考虑事物在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状态,而且,因为有了由此而来的预测能力,它可以事先计划并调整其行动,以适应环境需要。

他说过:“意识在自我展现时并非砍碎的粉屑。像‘链’或‘串’这类的词并不适合描述它刚刚出现的样子。它会流动,用‘河流’或‘小溪’来比喻它们倒很贴切……我们权且叫它思想、意识或主观生活之流。”

意识流在心理学家中引起巨大反响,并在研究和临床工作中起着非常实用和重要的作用。它被许多作家立即借去,写出大量意识流小说。他们中有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弗吉尼娅·伍尔夫(Virginia Woolf)和格特鲁德·斯坦因(Gertrude Stein)。

自我

就连意识的间歇,比如梦,也不能中断该流的连续性,在醒来时,我们不难在意识流中做好这个连接,那就是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自我告诉人们,无论何时,无论何日,我仍旧是刚才的我,仍旧是一天前的我,仍旧是10年前的我,也或者仍旧是此生之前的我。

自从心理学诞生以来,思想家们一直在处心积虑地解决这样一些问题:有谁或什么知道我就是我,知道我的所有经验都发生在同一个我的身上?解释自我或连续身份的感觉的究竟是什么物质或实体?谁是观察者或控制者?詹姆斯把这些问题称作“心理学必须面对的难题中最使人困惑的”。

詹姆斯找到了将自我概念归还给心理学的办法。我们都可意识到我们自己的存在,我们将某些事情视作我或我的。与这些事情相关联的感觉与行为是可以进行调查的,这就构成了“实证的自我”。

实证的自我分几个部分:物质的自我(我们的身体、衣服、所有物、家人、家庭),社会的自我或我们(我们是谁,我们如何与生活中不同的人物相处),再就是精神的自我(即个人的内心或主观存在,我们的心灵功能或性格集合)。所有这些都能通过内省的办法和观察的办法加以探索,不管怎么说,实证的自我都是可以研究的。

意志

一些同时代人认为,詹姆斯对心理学最有价值的贡献在于他的意志理论,即引导自愿活动的意识过程。詹姆斯在《心理学原理》中所致力解决的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是,我们是如何从一开始就想到自愿采取一个行动的。

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毫不犹豫地对日常行动产生意愿,因为我们感到它们与我们想做的事情并不冲突。可在有些时候,我们的脑海里会存在一些互相冲突的想法:我们想做甲,我们也想做乙,但两者是互相矛盾的。由什么来决定我们的行动意愿呢?詹姆斯的答案是:我们将彼此相冲突的可能性进行比较,最终决定只留下一个,重视哪一个想法,其本身即是意愿行为。

詹姆斯本人,在其情绪危机中非常相信自由意志,该信仰曾帮助他渡过了难关。詹姆斯坚持说,相信自由意志在实用主义方面看来是有必要的。如果我们将问题的不同解决方案进行比较,我们就会选择相信哪一个,采取哪一种行动。相信自由意志可使我们考虑各种选择,进行计划,并按计划实施行动。如果相信我们不能影响自己的行为,将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如果相信我们能够影响自己的行为,则会产生有益的结果。

无意识

在谈论自愿行动时,詹姆斯区分了我们有意识命令的肌肉运动和大部分自愿行动间的差别。有些运动得到了长期的执行,能够立即和自动地跟随心理的选择,就好像是自发做出的选择一样,比如,谈话、爬楼、脱掉或穿上衣服等等。“心理学中的一个普遍原则是,意识会放弃所有不再有利用价值的过程。”

因此,詹姆斯预测了现代的学习研究。这些研究证明,通过实践,更复杂的自愿动作,比如弹钢琴、开车或打网球,都是熟能生巧的,因而在意识发出总的命令之后,其中的大部分动作都可以很快在无意识中得到完成。

他还注意到,在不注意体验时,我们也许会对这些东西不太注意,尽管它们对我们的感官会产生正常的影响:“我们在醒着时,对习惯性的噪音等毫无感觉,这足以证明,我们可以不去注意我们仍然感觉着的东西。”

但由于詹姆斯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有意识的心理生活上,他不能想象完全无意识的知识。他感到,不管什么形式,不管在什么地方,所有的知识都是有意识的。在这一点上,他非常赞同同时代的另一位法国人皮埃尔·让内(Pierre Janet)的思想,后者认为,这些似是而非的无意识知识都是分裂人格的结果,主要的人格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却是分裂的第二人格意识到的东西。

情绪

与此前所述的伟大理论相比,詹姆斯提出的一个很不起眼的理论却越来越著名,越来越引起人们更多的研究。这就是他的情绪理论。

情绪,并不是引起心跳加速或掌心盗汗等生理症状的那类东西。相反,这些生理症状是神经系统对外部刺激所产生的反应,而我们叫作情绪的东西,则是我们对这些生理症状的感知。

几乎就在同时,同样的理论由一位丹麦生理学家卡尔·朗格提出,对此,詹姆斯给予了承认,这个理论很快便被确认是詹姆斯-朗格理论。

这个理论产生后立即引起了争议和研究,最终被认定在许多方面是错的。哈佛生理学家沃尔特·坎农(Walter Cannon)在1927年指出,不同情绪伴随总体上相同的生理反应。比如,愤怒和害怕都伴有心跳加速血压升高,所以通过生理反应不一定能够确定地解释情绪。另外,坎农认为,内脏反应时间较慢,但情绪反应却常常是快捷的。坎农的结论是,刺激信息从大脑兵分两路向外发出,一路直达自动的神经系统,引起内脏变化,一路直达大脑皮质层,在这里生成情绪的主观感觉。

虽然如此,詹姆斯-朗格理论仍然受到心理学家们的高度注意。它在假定情绪有生理成因方面是正确的,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如果达到对刺激的生理反应的可控程度,我们就可以在同样程度上控制联想的情绪。例如,我们从1数到10以控制愤怒,吹口哨以保持乐观与勇敢,跑步或打网球以驱除烦恼。

心理学家保罗·艾克曼(Paul Ekman)及其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医学院的同事最近指出,当志愿者有意做一些与某些情绪相关的面部表情——惊奇、讨厌、悲伤、愤怒、害怕、幸福——时,这些表情会影响其心跳和皮肤温度,并诱发少量的相关情绪,情绪的生理表达的确可以引起某种程度的情绪。总体来说,詹姆斯-朗格理论有一部分是正确的。

大凡读过詹姆斯心理学作品的人一定会感到困惑:詹姆斯总是清晰明白且很有说服力地表达一个观点,但与此同时,他也会以同样的态度表达这个话题的相反方面。詹姆斯经常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而说他头脑混乱,因为他在学术问题上涉猎得太过宽泛,无法使自己局限在某一个封闭或连续的思想体系之内。

但是,他的思想的相当一部分,现在越来越成为主流心理学的组成部分,特别是在美国。

在主流之外,詹姆斯还在两个方面影响了心理学,而这两个方面都很实用。其一是,他建议将心理学原理应用到教学中去,如今,这个建议已经成为教育心理学的核心;其二是,在1909年,詹姆斯竭力促成洛克菲勒基金会和其他财团投资数百万美元,用于发展精神卫生运动、精神病医院,并对精神卫生的职业人员进行培训。

美国心理学学会于1917年庆祝了詹姆斯的75岁生日。在开幕式上,讲演人戴卫·克莱奇(David Krech)宣称,威廉·詹姆斯是“培养我们的父亲”。在谈到过去四分之三世纪的时间里,心理学界为解决詹姆斯所提出的问题所做出的努力时,克莱奇说道:“就算我把一切收获和成就全部叠加起来,再乘以希望这个系数,所得的总和仍不足以作为足够丰硕的贡品供奉在詹姆斯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