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野不但听法玄大师说了南北禅宗纷级争的由来,还说起了他的身世.据懒和尚告诉监寺,智野是正定县西郊一个陈姓农夫家把他收养的.当时智野不过两岁多,抚养他的父母被人杀死.据懒和尚说,他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谁,完全是一笔糊涂帐。
他把智野从定县带到五台,托寄给一家山民照抚,五岁时才领他人寺。
生父母留下的唯一物品,就是一个香囊。
智野听得目瞪口呆。关于身世,师傅从未对他讲过。至于香囊,他身上的确揣着一个,师傅让他用布又裹了几层,用针缝好,嘱咐他留好,不准丢失。
法玄大师感慨万分:“未料懒大师连你的出生都未告诉,不过,这其中定有原因,懒大师非常人,贫僧等都看走眼了。”
本来讲完南北禅宗之争,法玄大师准备与他分别,问他向何处去。他说无地可去,他也不知父母为何人,家乡在何处。正因为相似的身世这才引出大师刚才的一番话。但可以听得出来,他的出生懒师傅对监寺也讲得含糊,个中情由只有等见到师傅再问明白了。
法玄大师准备离开五台山,到各地去走走,察访动静,大兴寺法净等人的行为,决不是一两人敢作出的,背后必有人撑腰,他要提请各地注意。
分别后,智野边走边想,他今后暂时就叫陈野,免得连个姓氏都无,让人笑话。
他施展轻功,找明了方向,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台怀镇。
身上无银无金,肠中饥火直烧,他只有去王善人家,讨个布施。
王善人家住在镇子中间,此时太阳还未落山,离吃晚饭还有一个时辰,他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吃饭,,径直往王善人家走去。
一进门,碰上家丁王三。
“野哥儿又来讨吃的吗”?王三笑嘻嘻问.
溯脸一红:“请王善人布斋。”
“时辰不到,野哥儿来得太早了吧?”
王善人的公子王宏志和王晓莲陪着一个年青姑娘嘻嘻哈哈正从院中出来,正好看见了他,不由都停下了步。
王公子是初次见到他,问王三:“喂,这是什么人,非僧非俗,古里古怪!”
王三笑嘻嘻回道:“他是大兴寺里的行童野哥儿,差不多每天都要来讨上一顿吃的,老爷一向行善,让下人只管布施给他。”
王小姐“噗嗤”一声笑道:“大兴寺没饭给他吃么?怎么变成了叫化子?”
陈野不高兴了。
“你这姑娘,说话怎如此难听,出家人化募素斋,结个善缘,怎能与行乞相提并论?”
王三喝道:“野哥儿,说话可要小心,这是我家小姐和少爷,你没见过,也不怪你,还不快快赔礼!”
王小三嘴里吆喝着,眼睛向他眨了又眨,意思是让他认个错,事情便化为乌有。
陈野明白他的意思,但却输不了这口气。
“小姐少爷又怎么了,说话也要有分寸。”
王晓莲一撇嘴:“哟,了不起得很呢.姑娘问你,你是和尚么?”
“不是。”
“对啊,不是和尚,怎么又称出家人?”
“带发修行不也一样的么”
王宏志道:“你这人真是,既来化缘,头就低着点儿,于么还趾高气扬的?”
旁边的姑娘劝道:“算啦算啦,些须小事,何必认真?”
她两眼盯着陈野,嘴边含满了笑意。
陈野当然认识她,今早她和老者到大兴寺供佛进香,还笑他不僧不俗的怪模样呢。
有她一句话,王宏志马上改口道:“好啦,王小三,你们就布他一顿斋吧!”
陈野受不了他们的轻视,也不言语,转身离开了王家,径自往镇处走去。
“咦,好大的架子,真是不识抬举!”王宏志咕哝道。
“堂堂男子汉,竟上门求乞,不识羞!”王晓莲哗道.“算啦,二位,他也是情不得已,怪可怜的,寺庙里的生活十分清苦呢!”这是湛蓝的话。
陈野又气又恼,生平第一次感到被人伤了自尊.他缓缓转过身来;怨恨地看了三人一眼,大踏步走去。
“嘿,他还不服气呢,待本公子教训教训他,让他学点儿乖!”
湛蓝道:“何必与一个可怜人计较,由他去吧。”
王晓莲道:“你瞧他凶霸霸的样儿,真气人!”
陈野一一听在耳内,咬着牙出了台怀镇。
道路曲曲弯弯,该向何处去呢?
他楞怔地站着,心中一片茫茫。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人施展轻功纵跃而来,便转过身来一瞧,却是方丈大师的衣钵侍者灵方和尚和知客大师法明以及杜汉金邀来的四条大汉。在他们身后,还有十来个和尚。最后面是王家少爷千金和那个早上到寺里的姑娘。
她怎么也和这些恶和尚一起来追他?
他不禁愕然。
这么一耽搁了功夫,知客大师法明和灵方一个纵跃,“唰”地落在他身前。
灵方喝道:“好大的胆子,见了知客上座还不行礼认罪!”
法明叫道:“好个歹徒,你们谋害了方丈,就想逃之夭夭么?”
说话间众和尚已将他围了起来.
王宏志骂道:“你小子好歹毒,竟敢谋害方丈,罪该万死!”
湛蓝也怒目相视:“看不出来,你竟是阴险之徒,居然敢……”
陈野大怒,吼道:“害死方丈的是他们,不是……”
法明哪里容他把话说个清楚,兜胸就是一掌,但灰影一晃,一掌走空。
四条汉子也立即出手,暴喝声中四只铁拳从四面向他打来。
人多势众,陈野慌了神.
他急忙肩一缩、腰一弓,脚底下一蹉,四只铁拳俱都打空,他已然突出圈外。
王宏志见状,大吼一声,擅开五指,凶狠霸道的一掌,当胸冲到。
王晓莲娇叱一声,飞起小莲足,直踢他腰背。
然而,两兄妹招式走空,陈野只一闪,滑溜得象条鱼,已出丈外。
湛蓝“噫”了一声,施展飞鸿掌,轻飘飘一掌拍到。
陈野也“噫”了一声轻而易举躲开,钻进了和尚堆中。
十几个和尚捉他,倒成了他的屏障。
他把和尚们当作挡箭牌,阻挡几个高手。但是他心慌意乱,蹿来蹿去还是被堵住了。
堵住他的正好是湛蓝。
他本可以冲过去的。但此举可能要伤害了她,他于心不忍。
湛蓝一下点了他胸前膻中穴,他便站住了,此刻他心中另有了主意。
法明禅师急忙又点了他几个穴位,然后向湛蓝道谢:“多谢湛施主擒下这个妖孽,老衲在此有礼了。”
王晓莲拍手道:‘湛姐姐真行,想不到这小子滑溜得很,跑得飞快!”
湛蓝回礼道:“湛蓝不过偶然得手,大师不必客气。”
四个汉子中的一个对湛蓝道:“在下刘广,与吴仁辉、金骇、单世雄共称山东四雄,敢问湛姑娘师从何人门下?”
湛蓝淡淡回道:“不过在家中学得三拳两腿,不劳动问。”
王宏志却在一旁大声道:“湛姑娘是何人门下么?她是……”
湛蓝急忙岔言:“王公子,不必再说,我们回去吧!”
王宏志听她话中有恼意,不敢再往下说,便道:“好好,我们回去!”
湛蓝又道:“这位大师这野哥儿适才大叫害死方丈的不是他,莫非其中有冤情么?”
陈野看了看她,心想;“现在才来问冤情,不太迟了么?”
法明大师道:“蓝施主,从来杀人者不肯承认杀人。这小子受本寺首座法修、监寺法玄唆使,充当帮凶,他虽不是主谋,但要理清案情,非把他抓到不可……”
“啊,他只是帮凶,可刚才大师在王家门口曾说,这野哥儿便是凶手,到底……”
“施主,老衲等人遍山搜寻不衔猜他可能会到台怀镇来,适才因打听他的行踪,匆忙中不及细言,请施主鉴谅!”
“大师,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若审出他不是主谋,还望贵寺从轻发落。”
“施主说的是,老衲只将他擒回寺中,让他讲出实情,念其年轻幼稚,不会过份为难,请施主放心。”
湛蓝带着几分怜惜看了看了陈野,掉头走了,王家兄妹忙跟在她后面。
法明禅师朝灵方使个眼色,灵方一把揪住陈野的臂肘,推着他前行。
走在前面的王宏志道:“湛姑娘,这小子年纪轻轻不学好,竟敢谋害方丈,真是死有余辜,但湛姑娘心怀仁慈,替他求情,足见姑娘心地太好……”
湛蓝打断他的话道:“王公子不必称赞,我总觉得此人不像恶徒,我们一时听了和尚们的言语,也未加思量就去捉人,要是其中真有冤屈,我们岂不是……”
王晓莲道;“姐姐,你的想法真怪,此人要是无罪,大兴寺这么多僧人会来追他么?为首的还是寺中高僧知客大师这是错不了的,你就放心吧!”
湛蓝叹口气道:“今天不该管这闲事的。”
来到王家门前,她再次转身相望,只见野哥儿被众僧簇拥着,就象押解赶赴刑场的犯人。
而野哥儿也偏头瞧着她,明如秋水的双眸中,充满了怨恨和委屈。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慌忙进门去了。
王家有两进院子,第二进院中有花台,种植不少花卉,清香四溢。
萧强和王善人正坐在花台侧纳凉,一边品茗,一边闲谈。
王善人名耀祖,年约六旬,两边太阳穴隆起,精神气色都不象个六十多岁的老者。
王耀祖道:“在下昨夜想了一夜,总想不出这和尚的底细。纵观当今江湖,老一辈的高手中,能与庄主交手几十回合不败的,只怕数不出二十个人来,会不会是从西域来的呢?他们过去从未到东土扬威,所以世人不知。”
萧强道:“老朽正是猜不透老和尚的来历,才到台怀镇向王庄去请教。”
“萧庄主未免过谦,若和尚是从西域而来,在下倒是听人说过一个人,也不知是否就是他,姑且提出,以供参详。”
“谁?”
“西域有个和尚叫惩善禅师。这和尚武功已臻化境,在西域也不常露面,尽管知道他的人很多,但真正见过他的人极少极少,因为见他的人多半死在他手中。他取法号为惩善,挑明了与正道人物作对。有关他的师从来历,可说无人知道。就是听到的这一点点情况,还是五年前一个到过西域的朋友告诉在下的。”
“晤,这么说来,也可能是他。不过,老朽已隐退十几年,与他互不相识,他又为了什么到飞鸿庄来寻衅呢?”
“庄主虽隐退,然飞鸿庄盛名未衰,这惩善和尚说不定受人挑哪来,背后可能还有另外的人。”
“真是岂有此理,下次再来,老朽定不留情,让他看看飞鸿庄是浪得虚名的么?”
“据萧庄主所言种种情形,八成就是这个惩善和尚。此人下手狠辣,一旦找上谁,不达目的便不罢休,望庄主小心才是。”
“哼,飞鸿庄岂是任人上门欺负的?”
“依在下之见,庄主不如招回五怪客,这暗中与庄主作对的人既然请得动惩善和尚,只怕也是极有来头的人,决不会只有惩善和尚一人出面寻衅,说不定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萧强点头道:“王庄主说得也有道理,不愧人称武诸葛!”
王耀祖笑道:“在下岂敢称诸葛,不过是瞎猜而已。”
原来王耀祖在江湖上人缘极好,他虽急公好义,武功高强,但从不为过,得放手时且放手,不把对方逼得太难堪或是逼人绝境。他平日好云游山川、广交朋友,又喜读书,故知道的事不少,往往能言中事情的关键所在,因此人们若遇到什么疑难事,喜欢来找他参详参详。
到五十岁之后,他对热闹应酬日子有些厌倦,此外也为了躲避仇家,便举家从南京搬到五台山台怀镇居住。只有很少的一些武林名宿,知道他的新址。他的一子一女从小就送到挚友处学艺,儿子王宏志师从华山掌门子午神剑罗义斌,女儿王晓莲师从终南山妙清老尼。夫人于五年前过世,只有他独居在家。萧强爷孙到来的头两天.兄妹刚好相约回来。
再说二老正谈说间,王家兄妹和湛蓝回来了。一进小院,王晓莲就按捺不住,叽叽喳喳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
二老听得目瞪口呆。
王耀祖道:“竟有这等事?方丈大师居然给害死了?对这样一位仁慈的高僧,谁又会下这样的毒手?”
儿子道:“爹爹,听知客大师说,事变起于首座大师和监寺大师阴谋篡夺方丈大位。”
萧强不禁好笑:“佛门中四大皆空,这方丈位有什么好抢夺的?”
王耀祖道:“奇怪,大兴寺无人习武,却原来是几位高僧隐瞒了武功,只怕事情不会如比简单。至于那个野哥儿,几年来天天到敝宅募晚餐,老夫对他还算熟悉,此人相貌不凡、忠厚老实,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王晓莲嘴一撇:“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王耀祖摇摇头,仍然不愿相信。
王宏志道:“大兴寺知客大师亲口说的,难道还有假么?”
湛蓝心中忐忑不安,听王伯父的口气,野哥儿乃忠厚之人,不会作出此种大逆不道之事,自己一时冲动,帮人家把野哥儿捉了,要真是冤屈了他害了他一条命,自己只怕一辈子不会心安。
她越想越不安,但又不好说出口来。
此刻萧强道:“大兴寺里的怪事,自有高僧们料理,用不着我们操心。”
王耀祖道:“大兴寺的怪事,其中必有蹊跷,我们自不必过问。”
这时,王小三急急忙忙跑进来,对王宏志道:“少爷,稀罕事儿,那野哥儿逃掉了!”
“你说什么!”
“就在这阵子,大兴寺的和尚又从我们门前经过,知客大师、知藏大师都来了呢。听一个和尚说。刚把野哥儿押出镇上坡,他就突然一跳,跑掉了,还问我们见没见到他。”
这消息听得众人称奇不已。
王耀祖道:“野哥儿没有武功,怎能从那么多人手中逃出?岂不怪哉!”
王晓莲道:“爹爹,这小子象猴子一样机灵,刚才我们捉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呢!”
萧强笑道:“莫非他不愿显露武功?”
王宏志道:“他不过是跑得快而已。”
湛蓝长长吐了口气,这小子跑掉了也好,她感到心上的负疚卸掉了。
王晓莲拉了她一把:“走,看看去!”
王宏志连忙跟着两人出来,已不见和尚们的踪影。
晓莲兴致勃勃道:“闲着没事,帮忙去!”
湛蓝不知为什么,牵挂着这个非僧非俗的野哥儿,想看看他被抓住没有,便欣然同意。
出了小镇,远远看见大兴寺的和尚正在四处寻找,他们跃上树颠,拨开草丛,象在寻找一只躲藏的小兽。要不了多一会,他们又沿道追踪而下,看样子,野哥儿早已逃出了台怀镇。
可是,一个没有武功的人,能逃得远么?
湛蓝觉得不可思议,这野哥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野一出台怀镇,走在没人的地方时,手臂一屈,给灵方和尚一个拐肘,打得他“啊呀”
一声弯下了腰,引得押解的众僧齐向他看,不知他叫喊些什么。陈野趁此肩一缩腰一弓,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撒腿就往镇东跑。
陈野是被点了穴的,又有灵方和尚押着,法明大师和山东四雄自然放心得很。等见到这小子逃跑,事出突然,他们不禁呆愣了那么一小阵子。
被点上穴的人能放开腿儿飞跑么?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们全都愣了,傻了、呆了!
待他们省悟过来,发一声喊去追赶时,这小子早已跑出了十多丈。
咦!野哥儿是马鹿麂子变的?居然能跑得那么快!你瞧他的架式,与轻功毫不相干,跑起来与常人无二,就是比常人快了不知多少。
法明施展了轻功,四雄也施展了轻功。
他们只不过一跃,就能蹿出五六丈、七八丈远,这小子能逃掉么?
气人的是,这小子偏偏逃得掉。
你瞧他头也不回,僧袍飘拂,两只脚一前一后,一步步往前奔,任你施展轻功却追不到他。
奇哉,怪哉,这小子是天生异禀,爹娘给他长了两条飞毛腿?
要是这小子轻功在众人之上,说不定他身怀绝技,令人不敢轻视。
可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子根本不会武功,连跑起来的样子都很笨拙。
正因为如此,才把追的人气苦,那么多武林高手,居然追不上一个凡夫俗子,实在是丢人现眼,而且咽不下这一口气。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服输,但也没有一个人追得上。
再说陈野不费多大的劲,从镇东往山下跑,不多时便到了通向外地的官道。
台怀镇位于五台山中部,在半山的平坡上,五台山将其环绕,”人称为台内。如今他出了台怀镇,已来到台外。
他该往何处去?
想了半天,他替自己找了个理由:下山找师傅去。
师傅在何方?上哪儿去寻找?
他不再多想,任由两只脚踩在道上,载着他往前去.夕阳衔山,晚霞辉映,归鸟匆匆,行人杳杳,索然一身,何处寄宿?
“当……嗡……,当……嗡……”远远近近的钟声,回响在五座山之间、飘散在灰色的夜空里.
“阿弥陀佛!”他习惯地双手合掌,面对西方轻声念道。
这钟声象亲娘的叫唤,使他身不己又向台怀镇走去。大兴寺在台怀镇西五里,那里一直是他的家。
他有过家么?
不知道。从记事起他就以寺为家。
比他大的行童、和尚欺负他、支使他,他没有亲见的双亲之爱,“野哥儿”的称呼,其实就是一种讥讽嘲弄。
佛家的仁慈主张,抹不掉人间的不平,也抹不掉他受的屈辱。佛家的爱心,也暖不了他失去双亲的凄凉。
他不喜欢佛寺种种的清规戒律,和单调呆板的生活,但他仍然依恋着它,它曾提供了衣食让他长大成人。
在这世上,除了大兴寺,他依恋的还有师傅懒和尚。
他不知道师傅的法号,更不知道师傅的俗姓和生平。
“懒和尚”是大兴寺的和尚们给师傅取的名,原因是师傅的确太懒。他很少洗脸,很少诵经,然而懒虽懒,却在一个地方呆不长,因为懒,师傅教他功夫十分随便,也因为懒,师傅从不骂他。“骂人是要伤精费神的,”师傅曾说过这样的话。
自五岁人大兴寺,野哥儿什么都是自已动手,师傅决不会帮他的忙,因为师傅连自己也懒得照管自己,怎么还有精神去管他?
不管怎么说吧,师傅毕竟教会了他许多东西,虽然他不明白究竟学会了些什么,然而师傅不愧是师傅,对他尽了一份心力。
就以从咋夜到今日发生的事来说,他之所以能安然脱身,就归功于师傅的教诲。
所以,他依恋着师傅。
“当……嗡……,当……嗡……”
钟声仍此起彼伏,五台山所有的寺庙的僧众,将在钟声中清醒头脑,打起精神准备久坐。
渐渐地,钟声寂然。
梵钟一旦停止,他却惊醒过来。
这是干什么?还要回到寺中去当不僧不俗受人嘲笑的“夹生饭”么?
他毅然掉转头,割舍掉过去了的岁月,向东走去。
“喂!野哥儿,是你么?”一个娇脆的声音在他身后七八丈响起,“等一等,停下来!”
陈野倏地转过身来,心中的怒恨燃起熊熊怒火。这姑娘要把他抓回去么?那就来试试看吧!打不过她也要拼一场。
来的是湛蓝,她在王家越想越不对,便偷偷溜了出来,放开胆量,直追下来。以她本意,她要弄清大兴寺里的是非,要证实野哥儿究竟有没有罪,否则,她心难安。
果然,她运气好,居然给她追到了。
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幕色遮住了山川大地,裹住了她姣好的容颜和美妙的身段。
“你要到哪里去?”她柔声问,有些窘迫。
“不知道!你要帮那些凶僧抓我么?”陈野气势汹汹吼道,“来啊,动手呀!”
湛蓝吃了一惊,知他误会已深,连忙道:“不是不是,你听我说,你能不能把大兴寺发生的事详细告诉我?”
陈野得了:“你不帮他们了?”
“这个……就看事情如何了,若你真是谋害老方丈的恶人,我就不会饶你!”
“你凭什么说我害了方丈?”
“这……这是大兴寺那么多和尚说的呀!我哪里说了?”
“你相信了?”
“没有,我觉得事有蹊跷,并不全信他们的话,所以才追来问你。”
“好,我告诉你……”他刚要说出事情始末,却又忽然停住了,改口道:“哼,追我的人就在你后面!”
湛蓝一回头:“没有呀!”
话刚落音,她就听到了脚步声,这些人起码还在三十丈以外.再回头看野哥儿,他已没了踪影。湛蓝运功于目,这才看到三十丈外模糊的人影。她立即施展轻功追了下去.
五个起落,她起码越过了百丈距离,满以为凭着萧爷爷亲授的“飞鸿掠雨”轻功,野哥儿决溜不出她的掌心.
然而她错了。她再没见到他,仿佛黑夜把他消溶了.她怅然地停了下来,心中又惊又怨。
野哥儿就象一个谜。她没有猜透。
站了一会,她听到后面的衣袂飘飘声了,便轻轻跃到一株树上,想瞧瞧究竟是什么人.不一会儿七八个人冲了过来,没走多远,一个站下了。
“阿弥陀佛,这小子已逃走,再追无益,我们回去吧。”
这是知客大师法明的声音,湛蓝完全辨别得出来。
刘广道:“真邪门,这小子难道钻进了地下,到阴间去了?”
吴仁辉道:“徒劳无功,还是回去吧。”
几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咒骂着回去了。
湛蓝十分吃惊,这些果是追野哥的人。野哥儿能在她听到声音之前先发现来人,这份功力岂不惊人?咦,他到底会不会武功?莫非当真就是天生异禀?
但是,他要是有一身惊人的功夫,又何必躲躲藏藏?满可以与追他的人交手。
她狐疑不定地慢慢走着。
她发现,野哥儿这个人已引起了自己的关心她极想弄清他的一切。
这为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也许,她和他从此不再见面,但他的神态,特别是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已经深印在她的芳心里。
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做了冤屈他、对不起他的事。她切盼上天再有个安排,让她和他再见一面。以释清误会。
那么,仅仅是释清误会吗?
不,她还有结识他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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