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飞快说完,身形一晃,已退出场外。
宋岳目注手中十余粒红红的药丸,心中一阵激动,暗忖道:“原来是武林三老,‘百草益元丸’虽非绝世灵药,但也是极难得的调元圣品,常人要讨一粒都难,如今十余粒竟倾赠自己……这实在是却之不恭,受了有愧,同时深知三老之所以蒙面,只是怕又树强敌,尘俗又缠……”
他脑中转着,一张口,十余粒益元丸尽人口中,立刻咽下,只觉满口清香,精神一畅。
要知道三老之首“天风老人”的“百草益元丸”一粒已足收益补元之效,习武之人服用,足可抵上二年功力,何况天风老人把一生遍游名山幽谷,集采的异草灵卉,花十年精力,炼制成的十余粒益元丸,倾囊而赠。
此刻,炎阳当头,正是午时。
天日与盆中巨大火焰,相煎之下,场中火热如夏,烟雾蒸腾。
宋岳略一调息,疲劳顿消,剑势一挥,豪气干云地道:“司刑高僧,请。”
“请”字一落,剑化长虹,翩然而出,剑气四溢中,精光电奔哈布拉前胸心窝。
哈布拉一声怒叱,身形一闪,呼的一声,在避招之间,竟疾速连攻三掌,一连串波波响声中,已挟着酷寒彻骨的阴风,如影随形地劈向宋岳。
不要看这巴什扎图寺的司刑,身躯如牛一般,但身法却轻灵已极,脚不沾尘,恍如魅影一般,尤其他的阴焰掌力与“阴手屠夫”又自不同,阴寒柔绵,绵劲中却含着一股阳刚之劲。
这固然修为互异,但禀于先天气质,不无关系,宋岳见状暗暗心惊,见对方功力并不在“阴手屠夫”之下,在这刹那,宋岳疾速欺近三尺,刚好避过对方三掌,左掌连挥,“狂风掌法”挟着八成“芥子神功”,拍出一招“风动万物”,长剑如白云出岫,演的正是“云汉九式”中的“坠云飞雨”。
哈布拉掌势甫出,宋岳剑掌俱已反击而至,只见他神色一变,短髯直竖,一声震天大喝,脚步微旋,身形反旋而移,只差寸分,避过这二招,呼的一声,双掌诡异一阵乱舞,已连续击出五掌。
这五掌在青海独门“阴焰掌法”中,是最歹毒的一式,名叫“五鬼施刑”。
随着他双手乱舞,空气回旋四溢,排山倒海的阴柔寒罡,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犹如江河怒泻,分自令人揣测不及的角度,飞撞而至。
宋岳只觉得四周压力,顿时大增,他知道如用刚才的方法一定无用,面对这般威势,胸头豪气大发,猛然吸进一口气,真元倒转十二重楼,周身“芥子神功”渗透而出,长剑缓缓前刺,施的却是罗浮“汉宫九式”的“羽扇轻挥”的前半式。
他决定凭本身功力,打一场结结实实的真仗。
哈布拉见状,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他当然知道宋岳原已受伤,如此运上真力硬拼,自己岂能错过这机会,一声暴喝,双掌幻影千百,半途招变“十殿轮回”,加上三成真力,绵绵不绝的无形罡风,已如拔山填海之势疾涌而出。
这场力拼,看得场外双方呆如木偶,就是高僧这等身手,竟亦身躯微微前倾,拄地的鸠头金杖,现出轻微的抖动,显然内心已被场中惊险绝伦,生死立分的拼搏所吸引,浑忘自己。
因为谁都知道,谁挡不住一招,谁就躺在地上,立成鬼魂向阎王报到。
哈布拉双臂刚展出七分,脸色倏然一变,他想不到在自己兼守兼攻,密布四周的无形罡网中,宋岳剑势丝毫未顿,竞在这种重如山岳的掌风中,破空而入……
而宋岳却心神一震,胸头血气微涌,觉得剑身重若泰山,无法移动丝毫,但他却不敢形诸神色,正想变招,忽觉丹田冲出一股热流,直达四梢,长剑似若一轻。
此刻他不禁大喜,知道“天风老人”的“百草益元丸”药力已经运出,一声长啸,剑势原势而人,方到一半,立刻圈手平挥,而身形却随着疾旋起来。
这正是“宫女挥羽”的后半式,不过宋岳却为了消卸对方压力,将招式改了一下,身子随着旋转欺近。
只见七尺之内,一轮白光,像是有脚的陀螺,疾转而进。
哈布拉一见来势,心中大惊,在这刹那,旋转的剑芒,离他胸前只有五寸,但职位高至司刑,虽非普通高手可比,只见他一声闷哼,身形恍若幽影,疾然暴退,双掌连劈出三掌,护住退势。
宋岳一招得势,岂肯甘休,一声清啸,白色寒人心魄的光轮倏敛,一声长啸,道:“暂留尔头,惩前毙后。”
语声中,只见白色精光一闪,接着场中响起一声惨嚎……一切立刻静止了。
只见司刑哈布拉,左臂齐肩而断,鲜血狂喷,脸色惨白,步伐踉跄,倏向高僧跪下道:“弟子有辱师门……”
语声未落中,嘭的一声,栽倒在血泊中,人竟昏死过去。显然他的愧羞交进,怒伤并发。
除了武林三老及高僧等有数几人外,谁都震惊宋岳这一手,怎么隔离丈余,宋岳屹立未动,哈布拉就断臂了呢?目光一闪之下,场中静寂片刻后,才连响起“哦……哦……”恍悟之声。
原来离宋岳三丈之地,一柄长剑带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手臂,斜插在地上,剑柄尚在摇晃不定。
嘿,刚才宋岳施的竟是不成招法的脱手飞剑。
此刻,场中响起二声厉叱,接着二条紫色光影疾落场中,正是巴什扎图寺的司监、司客二僧。
只见这二高帽紫衣僧人,脚下一垫,就向宋岳扑去,脸色狰狞无比,口中厉叱道:“姓宋的,血债血还,拿命来!”
就在这当儿,蒙面的“天风老人”及“飞鹤老人”—声大喝:“武林人物,一诺千金,岂可因生死而乱章法?”
语声中,二条灰影,疾迎而上。
“波……波……轰……轰……”连声大响中,场中烟雾漫空,沙飞走石。
二条紫色及二条灰影在尘雾中双双倒走七步。
挟着商亚男的游尘老人惟恐引起混战,影响了宋岳计划,立刻大喝道:“高僧高僧,怎不阻止你手下?难道你后悔刚才三阵之约!”
此刻高僧双眸中,突暴出一股骇人的煞焰,鸠头金杖连顿,咚咚落地三响,冷叱道:“司监、司客二位主坛,疾速退下!”
二紫衣僧闻言,脸上现出一副既怒又无可奈何的神色,飘退三丈,向“活佛”高僧一拱手,站在原来的位置。
只见高僧金衣一振,金光微动,已欺近三丈,与宋岳对面而立,目光向二老怒视,冷冷道:“二位是帮宋岳帮定了?”
“天风老人”呵呵一笑,道:“高僧佛眼,竟看中了老朽心事,不过忝在公证人立场,就是想帮也帮不上,这就是武林人物的规矩!”
语气堂皇,不亢不卑,听得宋岳暗暗佩服,心中道:“的确不愧‘武林三老’。”
高僧一声冷哼,阴恻恻道:“算你有理,但何不把蒙面巾拉下来,让佛爷看看是哪路高人。”
“飞鹤老人”接口道:“高僧不必急在一时,老朽以为天色不早,双方定了胜负后再说!”
说着向“天风老人”一打眼色,身形已退出场中。
这时,宋岳已缓步拔起地上长剑,瞥了哈布拉那条手臂一眼,暗忖道:“见机应付,虽闯过第二阵,但是最后这一阵怎么办呢……”
此刻,他信心大增,本来抱着必死之心,慷慨赴义,但现在观念渐渐在转变,生存的希望,愈来愈浓
因为宋岳觉得闯过了二阵,由九死一生的局面变成了生死各占一半。
但是,当他望着对方那副阴沉的脸庞,及垂肩长眉下那二道怨毒残酷的目光时,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莲台浮空”及“虚空送物”这二手神功,已使宋岳有生以来,第一次微微生出一丝怯意。
现在,他修长屹立的身形,静静站着,对二老与高僧的对话,丝毫没有听见,心中惟有一念,就是怎么可以闯过第三阵!
是的,在任何人看来,宋岳的功力如没有受伤,比起高僧至少差上半筹,现在虽已闯过二阵,但却不知道伤势何时发作,这种情形之下,不论任何一方,对宋岳皆有一种黯淡的看法。
正当宋岳凝神苦思时,高僧见二老退身,冷嗤一声,道:“也好,佛爷也不争在这一刻。”语声到此,倏然转向宋岳冷冷道:“罗浮掌门,还要佛爷动手吗?”
宋岳思绪一断,闻言一怔,猜不透这句话含意何在?茫然相视,道:“难道你是说免了这一阵?”
高僧嘿嘿一阵冷笑道:“你是白天做梦,佛爷只告诉你,你如能见机,甘认败输,佛爷或许尚能全你一条蚁命!”
宋岳被激大怒,傲气复发,反唇相讥,嘲弄道:“见什么机?”
“凭刚才的‘莲台浮空’及‘虚空送物’!”
宋岳仰天狂笑道:“这无相真力,固然是绝世之学,但是本掌门也会一套,是否要看看?”
他索性狂上一狂,其实真要做,一丈距离尚可以,要是三丈,的确是力不胜逮。
高僧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商亚男倏然喊道:“岳弟,我有句话对你说!”
宋岳侧身道:“商姑娘有何言?”
商亚男满脸凄凉之色,道:“生死一线,我想趁这机会与你谈几句话?”
宋岳对高僧一瞥道:“高僧是否能稍等片刻?”
高僧冷嗤一声道:“死在临头,尚色星高照。”
语中满是不屑之气。
宋岳怒火大炽,倏然转念忖道:“商亚男此刻叫我,必有重要之事,古人言,骄兵必败,此正是对方弱点,我何必徒生无谓……”
此念一生,立即心平气和,抱剑道:“多谢高僧成全!”
高僧哈哈一阵狂笑,心头得意之至,这非常明显,宋岳连闯二关,对自己仍是这般低声下气,不是畏惧,又是为何?他有着这种想法,心中杀机更甚,笑声之中,充满了阵阵寒意。
宋岳耳闻对方这阵笑意,心中一阵惨痛,想起自己出世江湖以来,几曾受过这种鄙视?
他强忍一股焚心怒火,飘至商亚男身畔,低声道:“男姐,有什么事吩咐?”
商亚男低声道:“岳弟,你认为是不是高僧敌手?”
宋岳微一怔道:“功力或有不及,招式或可弥补不足,但目前伤势不知何时再发,生死不可预卜!”
商亚男颔首道:“愚姐知道如何,所以叫你来,只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感不支,可以神像作掩护!”
宋岳目闪奇光,向神像一瞥,道:“男姐,你这办法有何用?”
商姑娘嫣然一笑,道:“我在被囚时,获知此地一般习俗,众僧对这神像,视作天神,不可轻触,不可亵渎,故如你以神像作掩护,高僧功力虽高,却拿你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一叹道:“此固然不是根本办法,但到那时,能拖延时刻,再筹对策,未尝不是缓兵求将之计。”
宋岳觉得商亚男智慧果然精细异常,的确,目前除了这条办法,尚可苟延一时外,确实没有再好的办法,遂微微点头,在飘身刹那,宋岳低声对三老道:“不论如何,尚请三老依前言行事。”语声一落,人已飘回当场,凝神屹立,长剑微微向上,准备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