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岳一见面前这锦袍赤脸,碧目阴鸷的高大老者,就是“红灯教主”,心头一凛!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却无法手刃亲仇,使他双目尽赤,怒焰大炽。
但是宋岳清楚自己目前功力,比起对方还差一截!
尤其此时此地,自己的安危及一切可以撇开不谈,酒叟的生死,系于此行,何况还有师门的重任……
这些利害关系在他脑中一衡量,只得强压满腔仇火,理智地考虑如何应付,度此一劫……
这正是宋岳的睿智之处,并非畏死,因为他感到死非其时,死非其地,死有何用?
可是,他既自期未来笑啸苍穹,君临天下,欲不屈不辱而死中逃生,确非一桩容易之事!
在重重危机之下,他极力镇定自己的心神……
这飞快刹那,宋岳目光四下微扫,四周漆黑,一片沉寂,景色触目荒凉,只有一盏红灯,随风摇曳,撒下淡淡的,恐怖的光芒。
沉寂的夜色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和慑人的杀机!
宋岳知道,在无限的黑暗中,真不知隐藏了多少红灯教高手,但他仍双目冷焰飞射,傲然道:“耳闻红灯教纵横武林,嘿!原来皆是诡计算人之徒!”
红灯教主似被他这份傲然冷漠态度所惊异,目中闪过一丝纳罕之色,闻言又恢复阴鸷神态,怒哼一声,道:“小子,你竟敢口出不逊!”
宋岳不屑道:“事实俱在,伪饰何用?”
红灯教主嘿嘿一笑,神色一寒,道:“本教威震江湖,老夫至尊武林,何必还用诡计,小子,你如不提出真凭实据,嘿嘿!今夜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宋岳仰天朗笑,道:“死又何惧,武当山连摆四盏红灯,竟以暗器计算在下,解剑岩伪装武当道士,施用五云捧日绝魂钉,难道不是诡计……”
红灯教主神色一窘,暴叱道:“住口!本教主只下令要你死!执行之人用何种手段,老夫岂能知道!”说到这里,语声一沉,继续道:“不过本教既称尊武林,不能不昭信于人,小子,你刚才所说,有保凭证?”
一说证据,宋岳不禁想起身上还有一筒绝魂钉,正想拿出羞他一羞,旋被另外一个念头,阻止了自己动作,暗忖道:“以今日情势,万一难逃危运,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到这里,冷冷道:“你何不自己问问手下,三天之前,可有断臂受伤之人?”
红灯教主微微一哼,双手一拍,随着掌声,倏然二条黑影从道旁窜起,凌空而落,现出两个红灯教徒。
以其身法的快速轻灵,显然是一流高手。
只见站在红灯教主左边的教徒躬身道:“护法坛主禄荣率执法香主房笠敬领教主法谕。”
红灯教主道:“速传武当支舵舵主!”
护法坛主禄荣一声应诺,随向右边的执法香主一摆手势,只见那位香主撮口长啸,啸声间歇,长短有节,仿佛暗号。
啸声一落,远处立刻响起回应,随即一条黑影,疾如一缕淡烟,袅袅而至。
宋岳拢目一看,赫然是一怪容老者。
只见他朝红灯教主一躬身,道:“武当舵主陆魁恭聆法谕!”
红灯教主目射寒光,冷冷道:“陆舵主,你舵下弟兄可曾施用绝魂钉?”
陆魁一怔,道:“奉命擒拿四异后人宋岳,本舵鉴于对方功力太强,故与舵下弟兄商量后,由副舵主设法弄到二筒绝魂钉……”
说到这里,倏听红灯教主大喝道:“住口!本教领袖武林,岂能使用武林公禁之暗器,你身为本教弟子,敢不顾本教令谕,还不与我领罪自裁!”
宋岳见红灯教主这番做作,不惜牺牲自己部下,伪立令谕,更加觉得其心黑手辣。
然而身处此种局势下,实不便表示什么意见,只得冷漠地注视情形发展,但心中却焦急行程延误。
只见陆魁一闻红灯教主之言,浑身发抖,张口欲语,但却颤不成声。
红灯教主双目一皱,沉声道:“执法香主还不执法!”
语声方落,执法香主房笠,已拔剑出鞘,只见半空闪起一道虹光,接着半声惨嚎。
陆魁一颗人头斜飞三尺,颈中鲜血狂喷,噗地仰身裁倒地上。
红灯教主眼见处决陆魁后,倏地欺身二步,冷冷道:“本教主为昭信天下,当你之面,处决暗算之人,你不妨再将武当山旁暗算之人说出,本教主不惜严惩!”
宋岳闻言一怔,“暴雨飞芒”是自己四叔之物,虽觉事有蹊跷,但真相未明前,于此时此地说出,岂非徒然贻人口实?转念至此,冷冷道:“举一已足,其余不说也罢!”
红灯教主脸色狞厉,阴恻恻道:“老夫之言,谁敢不听,不说也得说!”
“嘿嘿,在下宋岳从不受人威胁,现在不说就不说,将来自有要你知道的一天!”
“好大口气,你难道还想活过今夜?”
宋岳哈哈朗笑,傲然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阁下此言,岂不太过自信?”
红灯教主倏然碧目电射,道:“本教主既以信立天下,不能对你偏废,宋岳,你口不择言,破坏本教信誉,还不自缚领死!”
这番话讲得阴森冷酷已极,听得宋岳头皮微凛。
场中气氛陡然紧张,杀机骤浓!
宋岳胸有成竹,傲然一笑,道:“没有这么容易!”
红灯教主狞笑道:“以四异身手,尚且不出老夫十招,你小子竟敢螳臂挡车,嘿嘿!老夫就试试你有多大能耐!”
语声一落,身形向前欺近,右手轻轻向宋岳胸向拂出。
这一招看来平庸普通,并无出奇之处。
但宋岳却觉得一股似刚如柔的暗劲,已凌空撞到。
自知功力悬殊之下,宋岳不敢硬接,身形微移,斜闪三尺。
岂知他这一动,红灯教主掌势竟比他还快,弧形一划,封住他退路。
五指俱张,电射而至。
宋岳只觉得自己周身大穴,俱在对方指风笼罩之下,心头不禁大骇!
在这危险关头,他双足一错,连换三个方位。
长剑幻出千重寒芒,“桃花随波”,“垂杨日照”,“虹挂长空”,刷刷刷飞快三剑,身形倒走七尺,才堪堪避过这一击。
初逢这等绝世诡异身手,虽然避过一招,但周身沁出一阵冷汗。
这时,他一稳身形,左袖内已暗暗扣好一筒绝魂钉,长剑斜指,正欲抢制先机,死中求生。
陡见红灯教主仰天狂笑道:“放眼天下,胆敢反抗本教主者,以你为第一人,小子!以你身手,虽不亚于四异,但仍难逃老夫五招,不过,本教主今天佩服你的豪气,仍愿放你一条生路。”
宋岳闻言不禁一愕,对红灯教主之言,顿出意外,心想:“难道他另怀什么阴谋不成?”
心中微一转念,冷冷一笑,反诘道:“阁下难道还有什么条件?”
“不错,假若你能据实回答老夫两个问题,姑饶一命!”
“嘿嘿,区区已说过,从不接受要挟!”
红灯教主怒哼一声,道:“谅你不敢不答,第一件,你去关外何事?”
宋岳微微一哼,道:“你管不着!”
红灯教主厉声道:“还有你赴少林武当要求看拳剑之谱用意何在?”
宋岳淡淡一笑,道:“融旧创新,参研绝艺,预备置于你于死命!”
红灯教主狂笑,道:“凭你苦练一生,也难企及老夫项背,小子!你岂非狂想。”
语声到此一顿,继续缓缓道:“但老夫岂能受你蒙蔽,小子,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信不信由你!”宋岳剑眉一轩,冷漠回答,但全身已蓄势暗暗戒备。
场中的气氛,因宋岳态度的冷漠强硬,再告紧张。
果然,红灯教主碧目杀机倏现,狞声道:“狂傲之徒,老夫要你今夜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你还说不说实话!”
语声方落,双肩未动,身形陡欺三尺,右手平胸拂出,左手五指,直叩宋岳“幽门”、“通谷”、“商曲”、“阴都”、“石关”五穴。
这一招二式,奇诡无比,只见劲风拂面,指影千重,左右袭至。
宋岳心中虽惊,但早蓄势戒备,“闪电剑法”全力袭出,刹那之间,已攻出七剑,寒芒伸缩间散出万朵银花,反向对方两臂撩去。
忽然旁边响起二声大喝:“杀鸡焉用牛刀,教主何必自己动手!”
接着两条光影,挟着两股狂飚,向宋岳攻到。
这不用说,就是站在一旁的护法坛主,及执法香主。
以一个红灯教主,宋岳已感到压力沉重,如今再加上两个顶尖高手,势力悬殊之下,如何能敌?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岳反而激发豪气,冷笑一声骂道:“红灯教果然皆是以众欺寡,无耻之辈!”
语声中,身形飞闪,长剑首先向最弱的一个红灯教执法香主袭去。
一剑刚出,只听见红灯教主暴叱道:“你们全部退下,宋岳,看老夫三招之中生擒你!”
宋岳长剑刺空,前后压力顿松,陡觉左面一股阴柔暗劲,无声无息,直撞自己“期门”死穴,不看也知道一定是“红灯教主”。
此时,他不愿再逞勇称强,随着刺空剑势,身形疾如隼鹰,斜向右方急掠。
刚越过驿道,陡见面前黑影幢幢,响起一阵低沉喝声道:“此路不通,请回去!”
同时,后面响起红灯教主的厉喝:“小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一股强烈无比的阴柔暗劲,已凌空紧压背心。
处在这前后夹击之中,宋岳急欲脱身,长剑闪起千重寒芒,状欲向前猛冲,口中大喝道:“挡我者死!”
但身形却在这飞快刹那,猛然斜移三尺,左手反挥,听风辨位,一声机簧响处,绝魂钉已向后打出。
五粒乌光闪闪,含有剧毒的暗器,向追击而来的红灯教主劲疾无比地射去。
要知道,“五云捧日绝魂钉”所以江湖公禁,在于它太过霸道,一经打出,其势力之劲急,专破各种护身气功,难以防范。
而且因其剧毒无伦,中者必身受七日七夜痛苦,辗转哀号,最后化成一滩浓血而亡。
故而谁有了这种暗器,无论黑白二道,都恨之切骨,杀之而后快。
如今宋岳情急生智,发出绝魂钉,的确大出“红灯教主”意料之外。
变起仓猝,以他功力,也不敢硬挡,一声怒哼,身形斜闪三丈。
宋岳借以阻止身后强敌,在这电光石火刹那,已冲进林中,长剑连闪,那些阻挡的“红灯教徒”,虽也一流好手,哪能抵抗这等疯狂猛扑,立刻响起几声惨嚎,三个教徒,业已横尸当地。
但这次红灯教早已谋定而动,岂是这般容易被宋岳冲破包围,只见一片刀光剑影,向宋岳汹涌而上。
同时之间,胡哨连连,发出信号!
宋岳心中大急,长剑连演绝学,电旋星泻,飞快攻出七剑,立刻又刺倒二人,刚出重围,耳中已听到一声阴沉的暴喝:“好小子,本教主今夜不把你碎尸千段,誓不为人!”
宋岳向后飞快一瞥,见红灯教主已急射而至,心中一阵惨然忖道:“今天看来要身亡此地了!”
正在这死亡边缘,陡听右方黑黝黝的林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叱声:“打!”
随着喝声,忽然一蓬银雨,破空锐啸而至!
宋岳大骇!身形飞闪,目光一瞥,脱口惊呼道:“暴雨飞芒!”
但这次“暴雨飞芒”却是向他身后的红灯教主及一干教徒袭去。
只听得红灯教主的怒叱挟着一干教徒凄厉的叫声,冲破沉寂凄迷的夜空。
第一次在武当山附近,“暴雨飞芒”暗器突然暗算宋岳!
而今天在生死一发危机中,“暴雨飞芒”暗器二度出现,却救宋岳出险!
这一反一复的举动,弄得宋岳一头雾水,满心疑惑。
但他未遑多想,此时不走,待等何时,身形连跃,已向玉门关方向急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