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打了个哆嗦,身躯似是一下子变矮,脸孔也在收缩,双目充满惊怖之色,瘫在现场,几乎连动都不能动。
所谓“怕得要死”,原不过是句形容词,但现在这名叫李老三的汉子,竟是真的怕成要死的样子。
冷峻阴森的声音再度传出:“李老三,你是进门二十多年的老人了,为什么还打这种主意?”
“我……没有……”李老三像发了疟疾,连舌头都在打结。
一阵桀桀怪笑声中,一条人影出现在李老三身后。
韩青凤情不自禁用手轻碰了向云奇一下。
那出现的是个三十不到的黑衣人,一脸阴残之色。装束最奇特的,是额头上围了一道宽约两寸的黄色布箍。
只听他又冷笑了几声:“李老三,转过身来。”
李老三似乎不敢违命,全身抖颤着,费了极大的力量,才转过身去。”
“您……您是八爷……”
“嗯!李老三,我问你,为什么要逃走?”
“我……没有……”
“哼!既然没有,为什么不在指定的时间回去报到?”
“八爷……是……”
“是什么?”
“是耽……误了……”
“废话少说,你们三男一女计划逃走,早在被监视之中,那婆娘呢?她受伤兔脱,逃不远的。”
“我……不知道……”李老三的脸变了形。
向云奇心中一动,终于明白过来,受伤的婆娘,指的定是刚才埋葬的妇人。黑衣人说的三男一女,加上外面喉管被割的两个男的,正好是四个。
这等于解开了第一道谜底。
黄巾黑衣人阴阴地笑道:“知不知道没关系,你们是合伙行动的,应该走在一路,你的同伴在阴曹地府恐怕已等得不耐烦了。”李老三两眼忽然发直,脸孔连连扭曲之后,突地一挺腰,拔出长剑,看样子是情急拼命了。
黄巾黑衣人冷笑道:“王八蛋,你居然还想反抗?”
李老三骂道:“八号,你们这批刽子手。”
原来八爷指的是八号。
黄巾黑衣人再度冷笑,那声音像鬼域里吹来一阵阴风,听来令人心悸。
李老三咬了咬牙道:“我不想再过那种不是人的生活,死了倒好。”
“你本来就不能再活。”
“老子跟你这恶魔拼了。”
李老三长剑一掠,划了出去。
从出剑的架势看来,他的身子不弱。
黄巾黑衣人弹开数尺。
李老三一击落空,毫不滞留,又一剑劈了出去。
这是不顾生死的拼命打法,气势颇为惊人。
黄巾黑衣人这次不退反进,不知用的什么身法,竟然穿进了剑圈中。
“嗯!”一声短促的闷哼传。
被称作八号的黄巾黑衣人后退。
李老三长剑落地,向后栽倒,脖子喷出血来。
同样的死法,喉管被切断。
向云奇已是看红了眼,他已看出黄巾黑衣人是肘后藏刀,近身反腕横勒,身法和手法是第一流的。
如果向云奇及时现身阻止,李老三便可以不死。
韩青凤悄声道:“向少侠,谜底可以在黄巾黑衣人身上揭晓。”
黄巾黑衣人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向云奇身法似电,喝声余音未落,人已到了对方身后。
黄巾黑衣人急急转身。
两人形成近身对峙局面。
黄巾黑衣人双目凶光闪射,喝道:“你是什么人?”
向云奇毫不瞒身份:“江湖上最近两年,出了个叫向云奇的,你该听说过吧!”
“你就是向云奇?”
黄巾黑衣人颇感意外,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了。
向云奇不动声色:“不错,这证明你的耳朵和眼睛都还没有毛病。”
“你怎么会到这里?”
“路过。”
“想做什么。”
“想知道朋友的身份来历。”
“哈……”黄巾黑衣人大笑起来,像是突然听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话一般。
向云奇沉冷如故:“这也好笑吗?”
“非常好笑。”
“什么地方好笑?”
“一个死定了的人,还要问东问西,难道不好笑吗?”
黄巾黑衣人说完,又笑了几声。
向云奇不动声色:“在下倒是觉得一点也不好笑,我敢打赌,你会忙不迭地说出来。”
“要试试看?”
“不是试,而要证实。”
“时间宝贵,别光说不练,来吧!”
黄巾黑衣人扭动了一下身躯,右臂一屈一伸,在屈伸之间,可以隐约看到藏在肘后的森寒利刃。
向云奇缓亮出长剑。
黄巾黑衣人显得很笃定,嘴角噙着一线阴残的笑意,两眼斜睨着,等待对方先出手的样子。
向云奇抖手刺出一剑。
这一剑,用的是绝招了,他存心一剑击中的,不容对方有任何反击或闪躲的余地。
黄巾黑衣人果然没反击,也没有闪躲。
剑刺中左胸,不深,向下划,既然有心要留活口问供,当然不能要对方的命。
“嗤”的一声,外衣裂开尺长一道口,仅只是胸衣裂开,不见血。
黄巾黑衣人神色未变。
向云奇呼吸为之一窒,他自信这一划足可使对方皮开肉绽,重伤倒地,然而对方竟皮肉不损。
就这一瞬间,黄巾黑衣人蓦地侧身闪进,右手肘拐向向云奇的咽喉,快如电闪。
一旁的韩青凤发出一声惊呼。
向云奇也大吃一惊,其间不容发的瞬间,硬生生扭开上半身,等黄巾黑衣人发现利刃落空再次反勒时,向云奇已弹开五尺,险中带险地避开了拐刀杀手。
黄巾黑衣人脸色一变,腾身抢进。
韩青凤急叫一声:“下盘!”
向云奇的反应几乎接近本能,刺出的剑中途变势扫向对方下盘。
黄巾黑衣人的反应之快也着实惊人,抢进的身形也倏忽间向后飘退,进退的速度同样敏捷。
向云奇剑术出神入化,进势不变,招式立改,眨眼间连改八式,罩住了对方全身所有部位与角度,气势有如烈日当空,说是八式,只有向云奇自己心里明白,在外人看来,只是一片涵盖极广的的剑幕而已。
一声惨叫,剑幕收敛。
“嚓”,黄巾黑衣人的一条左臂抛落在丈余外的树丛里。
血光进现中,黄巾黑衣人半跪下去。
向云奇斜扬的剑徐徐放落。
韩青凤现身出来。
黄巾黑衣人的脸孔扭得完全变了形。
向云奇探手替对方点穴止血。
他怕对方失血过多而死,那就无法问供了。
“朋友,现在还好笑吗?”
黄巾黑衣人龇了龇牙,恶毒地瞪着向云奇,全身因断臂之痛而簌簌抖个不停。
向云奇如利刃般的目芒照射在对方脸上:“现在交代来路?”
黄巾黑衣人咬牙切齿:“你在作梦!”’
“不肯讲?”
“你有什么手段不妨全使出来,姓向的,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你会百倍偿还这笔账!”
“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要你答话。”
“办不到!”
“那就试试看!”向云奇抬起了剑。
突见黄巾黑衣人口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右手抹上自己的脖子。
韩青凤叫:“快阻止他!”
来不及了,黄巾黑衣人的颈子已颈冒红,他用割别人喉管的利刃自决了。半跪的躯体栽倒地面。
向云奇的心也随之收缩。
他早该提防对方有这一着,一时疏神大意,前功尽弃,现在活口已永远闭上了嘴。
韩青凤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向少侠,我们失算了。”边说边跺了跺脚。
“想不到这家伙会来这一手。”
“现在怎么办?”
“先搜搜他身上,看有什么线索,我觉得很奇怪,那一剑为什么伤不了他?”
“我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向少侠没注意到吗?他胸衣裂口之下不是皮肉。”韩青凤望着死者。
向云奇顿有所悟,俯身撕大了裂口,用剑尖敲击了几下,点点头道:“铁甲护胸,难怪我在运剑时感觉有硬物震手。”
“看,他脖子上也挂着红绳子。”
向云奇探手拉出,红绳子也系了块与其他被杀者同样大小的牌子,所不同的,被杀者是竹牌,而这黄巾黑衣人是铜牌。
韩青凤道:“他们是一伙的已无疑问。”
向云奇扯下铜牌,直起身,审视那块铜牌,上面赫然刻着令人看不懂的符,居中有个“八”字。‘
韩青凤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道:“八!对了那个叫李老三的先称他叫八爷,后来又改他叫八号,这就是他的身份,可是,八什么呢?”
向云奇随口道:“可是八号武士八号杀手这一类的。”
“是什么门户呢?”
“有了这铜牌,一定可以查出来。”
“我也希望如此。”
“现在已证实那位自称好心人的并非杀人凶手。”
“不过,他那怪诞的行径仍然脱不了干系,肢解尸体收埋,太悖人性天理,对了……”
向云奇说到这里,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两眼泛光,不再接下去。
韩青凤一愣道:“向少侠想说什么?”
“我想到咱们该设法找好心人,他一定知道死者的来历。”
“哪个死者?”
“那三男一女加刚才这一个。”
“有道理。”
“我又想到了件事。”
“什么事?”
“我们隐身守候,看好心人会不会现身收尸。”
“好,的确是个值得一试的办法。”
两人立即退离现场,再度隐起身形。
一个时辰过去,毫无动静。
日已西斜,叶隙漏下的光晖,也成了斜的。
“韩姑娘,你感觉饿吗?”
“哎呀,我还真的忘了,向少侠,这一提,还真有些耐不住,肚子都瘪了。”
“既然等不到,我们就走吧,这种事不可能一下子完成的。”
“也好。”
向云奇和韩青凤就在山下一处小镇的客栈里住下。
客栈的房间里,两人对坐用餐。
两餐并做一餐,自然是食量增加,酒也喝了不少。
灯光下,韩青凤酒后娇面艳红,眼波流转,姿态较平常更为动人。
虽然此刻她仍是男装,但在向云奇的眼里并没有分别,因为她本来就是女人。
一男一女,很微妙地凑合在一起,气氛也是微妙的。
韩青凤还真的很快就提出一个微妙的问题:“向少侠,今晚怎么睡法?”
“你睡隔壁,我们不是订了两个房间吗?”
“我的意思,咱们最好住一间房,有事时可以商量,睡不着时可以聊聊天,当然,我是做仆人的,必须打地铺。”韩青凤说得很自然,笑得也很自然。
向云奇弄不清对方是不是有意逃逗,但却难免下意识心头一荡,因为他经验过类似的阵仗,李瑶红就曾使他几乎不能自持。他是男人,不是圣人。
“这样方便吗?”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方便,传说中的向少侠是个知礼守礼的正人君子,也是真正的侠士。”韩青凤一脸正容,从表情看不出她的居心何在。
“既然你这样信任我,咱们干脆就睡一张床,又何必一个人打地铺。”
“你说这话是真的?”韩青凤原本一片绛霞的脸上,显得更红了。
“这是你的主意,我不能拂你的美意,对不对?”向云奇像是很认真。
“好,就这么说定了。”
向云奇笑笑,举杯饮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向云奇不经意地问:“谁?小二吗?”
门外是个苍老的应声:“客人。”
向云奇和韩青凤齐齐心头一震,互望了一眼,彼此都在想:在这陌生的地方,怎会有客人造访?
向云奇犹豫了一下,两眼盯着房门:“请进,门没闩。”
房门被推开,一条人影走进。
来人反手关上门,用背抵着,眼神直在两人身上打转。
在这刹那,向云奇和韩青凤,四只眼全直了。
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不速而至的,竟是肢解尸体的好心人。
但向云奇很快就定下神来,他原就是要找这位好心人的,如今他自动找上门,反而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好心人收回眼光问道:“两位觉得意外吗?”
向云奇不动声色:“阁下一定是来做好事的了?”
好心人摇摇手:“这是什么话,在市集里是用不着老夫费力的。”
“阁下有何见教?”
“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在山上已打过交道,人有见面之情,老夫以朋友的身份拜访,可以吗?”
好心人完全是打哈哈的诡异口吻。
向云奇心里有打算:“当然可以。”
好心人望着桌上酒菜,咂了咂舌头:“可否叨扰一杯?”
“当然可以,既是客人,在下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向云奇说着抬手,交代韩青凤道:“小韩,去吩咐小二,再添些酒菜和一副杯箸。”
韩青凤应了一声“是”,起身离座。
“不必再破费,将就已经很不错了。”
好心人上前,毫不客气地在韩青凤的座位上落了座,抓起筷子,用衣襟擦了擦,挪挪酒杯,龇牙笑了笑。
韩青凤皱起了眉头。
向云奇道:“阁下不嫌的话,请!”
“请!”
双方互干一杯。
好心人毫不客气,自动动了筷子。
向云奇捺住性子,装出坦然的样子,其实心里实在窝囊。尤其对方那副干枯古怪的形态,真让人恶心。
好心人自顾自地吃喝了一阵,才放下筷子,伸脖捶胸,清了清喉咙里的浓痰,精神像是振作不少,不再那么半死不活,一边咧嘴说道:“好久没有这么享受了,真要谢谢你这位老弟。”
这时韩青凤已端来一个大拚盘,一壶酒,摆上桌,然后退坐到床沿。
好心人望了韩青凤一眼道:“小兄弟,老夫占了你的位置,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早已吃饱了。”
“那……老夫就不再客气啦?”
“好说。”
好心人抓起刚拿来的酒壶,一手持杯,连吃了三杯,放下壶,用衣袖擦去唇边的酒渍,嘻嘻地笑道:“向老弟,你很有意思。”
向云奇怔了怔,他记得自己没有向对方报过姓名,只好淡淡一笑道:“好说,阁下是怎么知道在下落脚这间店房的?”
“说出来一点也不稀奇,老夫投店在先,就住对面房,你主仆一进来老夫就注意到了。”
向云奇无话可说,这是情理中事。
不过,他却不敢完全相信对方的话,即使住同一家客店是巧合,自动上门攀交情可就不无可置疑了。
好在他早已决定要找对方查证信符的事,这一来倒是求之不得。
当下,向云奇举杯道:“难得的聚合,在下特敬一杯。”
好心人咧咧嘴,举杯一饮而尽。
好心人喝酒倒是很爽快,照这种表现,可列入豪客之流。
向云奇见时机已差不多,终于搭讪着开了口:“在下有件事请教。”
好心人放下杯子,眨动着两眼:“请教不敢,什么事?”
“午间在林子里埋尸体时,在下发现一样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东西?”
“就是这个。”
向云奇掏出一块竹牌,亮在手中,两眼注意对方的反应,再道:“是死者吊在脖子上的东西。”
在这同时,韩青凤也紧紧盯着好心人的脸色。
好心人脸上的反应也是一种好奇之色,接过手,反覆看了两遍道:“原来是江湖门派常用的信牌,根本没什么奇怪的。”
向云奇微感失望,因为对方的反应太稀松平常了。
他只好顺着对方的语气道:“是算不得奇怪,不过,因为在下见闻不广,看不出来路,所以才觉得奇怪。”
好心人把竹牌交还向云奇,没说什么。
“阁下能否见告这牌子的来路?”
好心人摇头:“我也看不出来。”
“真的看不出来?”
“这类东西,江湖上多如牛毛,哪一个门户高兴了,都可以做给弟子用,无法一一分辨。”
好心人轻描淡写一口推了个干净。
韩青凤忍不住接上腔:“老前辈是不愿说吗?”
好心人瞄了韩青凤一眼道:“非不愿也,是不知也。”
说完,又望着向云奇道:“向老弟,你追究这东西的来历是为了什么?”
向云奇故做无其事般道:“好奇而已。”
“只是为了好奇?”
“不错,阁下收尸,先予肢解,这已违背好心人二字,难道有什么特别的道理吗?”
“有,当然有。这是老夫个人的道理,不一定要别人认可,只要老夫自认为有理,便是道理。”
向云奇静静地听着。
好心人一本正经地再说道:“当年老夫的恩师不幸客死他乡,连棺材都求不到,就是由一位自称好心人的如此埋葬。为了纪念先师,老夫也以同样的方式行善,如果你认为残忍,老夫也不想争辩,一句话,入土比曝尸来得好,尸体迟早会腐坏,棺木也同样会腐朽,何必要厚殓盛葬呢?”
好心人的这番话,谁都会觉得根本不是道理,该是强词夺理,依人情道义来衡量,损毁尸体和杀死一个活人是同样的残酷无情。
向云奇不想与对方争辩,但仍忍不住道:“希望阁下以后少发这种善心。”
好心人瞪起眼道:“什么意思?”
向云奇正色道:“人情天理所不许!”好心人摇头道:“那是你的道理。”
向云奇冷冷一笑道:“在下希望以后不再碰上阁下用这种方式收尸!”
好心人哼了声道:“老夫的规矩不能改。”
这时韩青凤插上嘴道:“劝人改过,是件好事,我们三少爷也是好心人,他有他行事的规矩。”
韩青凤这几句话,暗示着向云奇会坚持原则,如果下次真的再碰上,双方很可能便要干戈相向。
好心人当然听得出韩青凤话中之意,但他只是报之嘿嘿一笑。
气氛变得很尴尬。
向云奇不愿把气氛弄糟,举起了酒杯:“今晚阁下是客人,咱们不谈刹风景的事。”
好心人也举起杯子:“对,有道理,你这位老弟很知趣。”
双方干了杯。
就在此时,房门敲了三下,然后被推开。
进来的是店小二。
向云奇问道:“什么事?”
“公子可是姓向?大号云奇?”
“不错。”
“有人捎信给公子。”
店小二说着,双手奉上一封信。
向云奇大感错愕,接过信,拆开封,抽出信笺,展开来看,眉头连皱之后,把信笺重新装回信封,问小二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一个年轻小伙子。”
“他还说什么?”
“只交代把信送给公子,别的没说什么就走了。”
“好,没你的事了。”
韩青凤愣愣地望着向云奇。
她想问又不便开口,因为好心人在座。
好心人很认相,立即抹嘴巴起身道:“叨扰了,时辰已经不早,明儿见。”
向云奇礼貌地送到门口。
当他再跨进房时,韩青凤已迫不及待地问道:“谁的信?”
向云奇摇摇头:“没署名。”
“信里说些什么?”
“约我单独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商。”
“你是否准备去?”
“当然去,而且必须马上走,姑娘请留客店里。”
“不,我该随你一起去。”
“不成,对方指明要和我单独见面,你还是留下的好。”
韩青凤沉吟着道:“如果是个陷阱怎么办?”
“我会留心的,你好好守在店里,别有事时找不着你。”
“约会的地点在哪里?”
“信上没说,只说有人接引。”
事实上信上已有地点,只因向云奇此刻不敢完全相信韩青凤,所以才说信上没说。
韩青凤不再开口,但却暗自提心吊胆。
向云奇大步出房。
约会的地点是一座小山神庙里。
山神庙在小镇之南的山脚下,地点颇为荒僻。
向云奇照信中所示,找到之后,直接进入庙院。
月色凄清,空气冷寂,看样子这座山神庙很少有人来烧香的。
向云奇面对神殿,静静地站着等待下文。
因为外面有月光,殿里无灯火,显得漆黑一片。
忽然一条人影由殿里冒了出来。
那人影站定,发了话:“姓向的,你倒是挺爽快的。”
“好说,朋友是谁?”
“先别管我是谁?你知道也没用。”
“约在下来有何见教?”
“商谈大事。”
“什么大事?”
“稍待会儿你就知道。”
人影缓前挪,到了阶沿边,进入月光照射可及的范围。
向云奇定睛一看,顿时为之大骇,几乎惊叫出声。
对方赫然是那名已被杀死的黄巾黑衣人。
黄巾黑衣人被斩断一条手臂,然后又抹脖子自绝?怎能又活了回来出现在眼前。
死了的人能复活吗?
断了的手臂能还原吗?
向云奇情不自禁退了两步,剑把握得很紧,两眼直瞪着,目不稍瞬,心里阵阵发毛。
空气像死去般静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向云奇终于发觉这人不是死去的那名黄巾黑衣人,不过是面貌、年龄、体形有些相似而已,再加上也是黄巾黑衣,夜色下当然一看很难分辨。
向云奇下定决心,今晚要在这人身上揭开谜底,上次失去了机会,现在又来了机会,对他来说,这次意外的约会,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
现在,他已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朋友还等什么?”
黄巾黑衣人没有答腔,两眼在月光下灼灼有如夜猫子,看样子他真是有所等待。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之后,左右两厢已有人影涌现。
没有任何声息,只有浮动的人影和兵器的闪光,仅仅片刻工夫,院地两侧便像布上了人网,人与人每隔三五步,前后错综,但却井然有序。
向云奇的心抽紧了。
他判断身后一定也围满了对方的人。
紧接着,殿顶屋脊也冒出了人影,一个、二个……无法计数,形成了陆地和空中的双重包围圈。
毫无疑问,这是对方经过周密策划的行动。
说得抽象一点,这该是对方设下的天罗地网了。
其实向云奇并未太过紧张,他只是困惑,为什么对方以如此似临大敌的姿态来对付自己一个人。
屋顶上的人各摆出不同姿势,明眼人一望而知采取的是发放暗器的准备动作。
神殿里也涌出人影,迅快地闪跃排列在殿门两侧。
向云奇在暗自盘算,以自己的功力,在必要时从任何角度突围应该不成问题。
黄巾黑衣人开了口:“姓向的,今天一早,在林子里本人的同伙是你杀害的?”
“不错。”
向云奇不屑于否认,他心里有数,反正在这种阵仗下,除了靠要领,说什么都是枉然。
“你真有种!”
“好说。”
向云奇直望着正面阶沿上的黄巾黑衣人,没有任何顾盼,四面都是人,根本防不胜防,若东张西望,先行手忙脚乱,反而正好予敌人可乘之机。
黄巾黑衣人发出冷笑:“你有多少同党?”
“在下一向是独来独往。”
“你一个人能办得了事?”
向云奇一怔,一时答不上话。
他不明白对方话中之意,办什么事?自己是应约而来的,要办事的该是对方。
黄巾黑衣人又开口:“姓向的,是条汉子的话,就该认相些,老实一句话,现在的这座山神庙,一只麻雀也飞不出去,讲老实话还有个商量。”
“讲什么老实话?”
“你们那车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你们两个字,无疑说明了对方已认定向云奇必有同路人。
向云奇真的听不懂:“什么东西?”
“少装蒜,你除了实话实说,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真的如此吗?”
“你长了眼睛可以自己看,你前后左右全是百无一失的飞刀能手,屋顶上是暗器高手,只要同时一发动,你就算有通天本领,也必定要变成一堆肉酱。”
“哈哈哈哈……”
向云奇发出一阵笑声。
黄巾黑衣人强忍着愤恕,“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向云奇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盘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两丈左右,如果发动闪击,得手的胜算很高,只要上了殿庙,屋顶的暗器手便会无用武之地,而院地四周的飞刀手如果出手的话,定会因互伤而造成混乱局面,自己的突围便有机可乘。
担心的是,神殿里可能仍隐藏着其他高手。
这等于在押宝,押下去后,输赢只有等待开宝,无论如何,这险非冒不可,否则便是等死。
“姓向的,你说是不说?”
“当然要说!”
向云奇事前早已蓄足了势,最后一字尚未出口,人已脱弩之矢般射向黄巾黑衣人,去势之快,快得无法形容。
暴喝声起,飞刀交织划空。
此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向云奇在身形闪射的同时,长剑早已出鞘,人到剑到。
黄巾黑衣人急闪。
飞刀有如暴雨,但大部分落在向云奇原来立足之处。少处的射向殿庙,反而迫得他们自己人闪避。
向云奇的动作太快,使对方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哇”的一声惨叫,黄巾黑衣人急闪的身形斜栽出八尺之外。
向云奇毫无选择的冲进门。
数柄飞刀在他身后交叉而过,粟米之差,并未让他受伤。
原先布署在殿廊的飞刀手左右转向,逼向殿门。
向云奇进殿之后,立即闪到角落,背靠墙壁,这样,他便可以只应付正面而无后顾之忧。
同时,他急着在寻找出路,照一般建筑方式,神龛之后多半开有中门。
但这神殿却偏不一样,除了两端高处的气窗之外,不见有透光的地方。
这表示殿后没有门,而气窗是筒瓦砌成的梅花形气孔,根本无法加以利用。
向云奇心里一阵紧张,这一冲入神殿,反而等于自投瓮中。
惟一的出口是殿门,毫无疑问,门外已围成了铜墙铁壁,想冲出去必是死路一条。
门外一阵响动之后,随即静下来,无人冲进。
显然,对方又布署就绪。
这情形更令人有杀机四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