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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时间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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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间

去年在微博上见到史航老师转过一个帖子,内容是这样的:

《僧祇律》中说:1刹那者为1念,20念为1瞬,20瞬为1弹指,20弹指为1罗预,20罗预为1须臾,一日一夜有30须臾。换算结果:须臾=48分钟,弹指=7.2秒,瞬间=0.36秒,刹那=1念=0.018秒。

惊叹!我不知道这算是知识帖,还是冲击脑仁的哲学帖。我在转发的时候写的是“时间的姓名”。随后见史航老师又转,说:“为右边牛逼闪闪的五个字转。严兄,你按快门,就是在一念之间啊!”

是的,就是一念之间。摄影师看惯了相机上的快门速度标示,甚至熟悉多少分之一秒的快门声音,却不知在古代,就有如此精细的时间进制划分。很感叹古人的心思,各种短而又短的时间被赋予了优雅又令人敬畏的名字。这些看似被抻长了的时间的姓名,在实际生活中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用,只是让人读来陡然有了紧迫心。这些被精细划分了的时间,想必只有过得极紧、动作极快者才用得上,才能在它们经过身边时迅速叫出名字,它才能为你一回眸。没错,摄影师就是在这么做。

一次快门的释放,绝大多数都在1秒以内完成,比如是几十分之一秒,或者是几百分之一秒。为了形成这一秒之内的发生,需要更长的时间准备、酝酿,这种准备和酝酿往往要一大段的时间。长期独立思考的点滴,汇聚起来,形成积思顿示、灵光一现的瞬间,恰如时间的河流中突然跃起的晶莹水滴,只是发生在一念之间。

在做摄影记者的时候,与几位同行讨论:一年中除了干单位的活之外,有没有15天可以以自由创作的形式拍照片?我们仔细算了算,没有。如果这样的话,和另一个自由地持续拍一年的人去比较,结果会怎样?上班的人即使三年才能拍45天,也去忙着参加各种展览,实际的效果和质量可想而知。不管评论家们怎样剖析摄影的风格、门类,可是面对当下中国摄影,我一直有这样的观点:摄影师分两种——能持续拍摄的和不能持续拍摄的;照片也分两种——好的照片和不够好的照片。没办法,是现实让我们现实,是具体让我们具体。这其实已是一个关于状态、水平方面的最低配置。技术层面讲,时间问题不止是速度问题,还是效率问题。对于摄影,“心动而身不动”的人很多,他们反复分析、咨询,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想何去何从,非得闹清楚了才肯行动,犹疑在将一切放缓;“身动而心不动”的也不在少数,艺术的闪念怎么也不出现。摄影只能做个业余爱好,相机只是个健身器材。

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切都需要时间去完成。

泰戈尔说:“蝴蝶计算的,不是月份,而是刹那,蝴蝶拥有足够的时间。”要是按小单位算,人生好像显得很丰盛:有暴多刹那,狂多瞬间,极多弹指,挺多须臾……古人的这种划分是不是在制造一种安慰呢?可生活中没法用这么微小的单位去计量时光,就像挖耳勺不能当汤勺用,牙签也不能当筷子使。大把大把的有姓名的时间被打包花掉,无可怜惜。直至最后发现被打包的它们其实是个轻飘飘的整体,它的名字叫——一辈子。

除了这一生,我们又没有别的时间。

只有时间是个问题

重庆的好友七哥,五十出头,年轻时就很爱好摄影,至今也没有放下。只是常年因为自己的生意忙,没有多少时间,但摄影一直是心中的挂念。每次我到重庆,他都会尽力抽出一点时间陪我去拍照。

前年夏天,他开着吉普车带我一起去四川,七哥是开车的好手,总能把车开得很流畅。我就负责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瞭望,并陪他说话,防止他开车瞌睡。七哥是个经历丰富的人,我喜欢听他讲自己的往事。有一次竟听到他说“我觉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样的话,心里不是滋味。人生就那几十年,谁敢说自己剩下的时间还多呢?如果把人生比作一个礼拜,周一、周二的人可能不会觉察什么,周三、周四的人,是会很快就挺进周末的吧。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生路漫漫”、“漫步人生路”之类的歌,人生,哪里路漫漫了?

那次回程时,在经历了大凉山那已经溃烂的公路颠簸之后,终于开心地驶上了高速,顿觉舒畅。不久,我便看到路边不远处出现一片连绵的山包包,山上布满坟茔。那应该是个大型的墓园,众坟依山起伏着,在天空低低的阴云下,满满当当。

“七哥,你看,那些用完了时间的人……”

我的一句感慨,带来了一阵沉默,接下来是一串慨叹和议论。之后很久我还时常想起那个场景,那一片连绵的坟茔。迟早我们用完了时间,离开地球表面。这世界分分秒秒都有婴儿降生,地球是住不下的,旧人要给新生的人腾地方。要不然,太挤了,恐怕是会在银河系中坠落的。而后,那些“须臾”、“刹那”的词汇再也不会用来形容我们的任何事。

我们是不愿意去想死亡的,但不应该忘记死亡。我们容易把时间花在那些已经明白了,却还在装作不明白的事上。其实我们都清楚,祖先留下的智慧就在案头,知道它好得很,但自己用不用它,永远要拖延着决定。直到把它们拖成更古典的智慧,把我们拖延成古人。可是,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根本容不得我们徘徊、虚假。

在我看来,多大的主题也莫大于时间的主题;一切悲怆的故事,莫不是时间的故事;最浩大的成本,莫过于时间的成本。

相机用每一个咔嚓声与过去告别,但摄影用极短的时间凝固了情境的极大值,它是凶猛的。毕竟,有画面凝固你的心,它便是你爱这个世界的证据。那一念之间,便是千年聚于一瞬,便是天上人间,它不可回放,它永不再来。

只有时间是个问题。

后来的归程,七哥的车开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