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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明天》(四)本地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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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灵汉位于美国西北角,与加拿大边境相距几十英里。美国人常说,华盛顿州是美国的抽水马桶。要知道,那里全年都在下雨。我们刚从加利福尼亚州赶过来,因此能深切感受这座环山小城的水流、绿化和清新。然而,和我们待了3天却一直在下雨的底特律不同,这里阳光四射。遇上这样的天气,我们便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贝灵汉城内共有8.5万居民[1] ,拥有海岸地区特有的开放精神。贝灵汉处于西雅图和温哥华之间,西雅图是垃圾摇滚和绿色食品商店的城市,温哥华和哥本哈根一样,是世界上最环保的城市之一。它受到这两个城市的积极影响,不断发展本地经济。贝灵汉几乎可以说是本地经济的小天堂。我们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行走了数日,和商家们交谈。团队的一部分成员甚至无法相信,在这个极端自由主义和自由贸易的国度竟然存在这样的地方。这听起来不像是真的。但我们很快就认识到了这个事实:贝灵汉成功地做到了很多欧洲城市甚至还没开始尝试的事情。

我们乘坐德瑞克的车和一辆租来的皮卡,开始参观“木石[2] ”,一家世界知名比萨烤炉制造商。美国本土主义者的想法并不是取消国际贸易,而是和布里斯托人一样,让企业扎根于当地、扎根于群体,就地生产所有能生产的东西。1989年基思·卡潘特和哈里·赫加提相遇的时候,一人在销售餐厅设备,另一位在销售焚烧设备。1990年,他们决定将这两种能力合并,一起制造比萨烤炉。“我们只是把乡下人用的烤炉现代化了。”木石副董事长之一梅里尔·贝文说道。这个现代化极为成功,在24年内,他们的工厂从1.6万平方米变成了11.7万平方米,员工从2人变成了130人。“我们曾有上千次机会将生产迁移到中国,”梅里尔继续说,“但我们只想在本地创造就业机会,想在这里扎根并创造价值。烤炉90%的材料来自华盛顿州:高温陶瓷、不锈钢、煤炭烤架[3] ……烤炉在世界上80多个国家销售,但优先供给当地。比如集市广场上的la Fiamma 餐厅就用的是这种烤炉,烤出的硕大比萨,一个美国人独自就能吃完(我们却要两三个人才能吃完)……”

2006年,德瑞克领导的协会“可持续联通”(和朱迪建立的“大费城可持续商务网络”是一样的性质)组织了“社区绿色力量挑战”,一种鼓励在本地发展可再生能源的竞赛。德瑞克和他的团队抓住以下两个因素来说服当地群众、政治人物和企业家:经济利益和竞争。在第一环节,他们提议对能源的节约量和可再生能源设备的营利性进行审核。例如,太阳能电池板可以全速运转20年,在使用六七年后,就能达到收支平衡。还剩13年的“免费”能源。竞争,是因为美国人喜欢做“第一名”,成为全国可再生能源生产第一大城市,这样的愿景激发了整个贝灵汉地区。木石公司决定接受挑战,参加了竞赛。他们在屋顶上安装了太阳能电池板,用于生产自己的电力。为此,他们求助于另一家本地公司伊特克能源,这家公司有47名员工[4] ,他们为贝灵汉市和整个华盛顿州制造太阳能电池板。在伊特克的厂房里工作的工人,大部分在25~45岁之间,他们笑容满面,非常开心地配合拍摄了我们将在纪录片最后播出的一组团队镜头。在仅仅3年的经营时间中,伊特克制造出9万套太阳能组件,这些组件每小时生产2.4万兆瓦电力。它们中的一部分由丘卡纳特建筑的总监麦克·麦考利安装,丘卡纳特是当地一家建筑和房屋能源创新企业。我们在一座刚刚完成修缮工作的典型60年代房屋前见到了麦克。这座房屋经过能源整改,已经焕然一新:它生产出的能源多于自身消耗的能源。房屋的墙壁进行了隔冷隔热处理,换了窗户,许多小房间被合并成几个大房间,从而使空间得到重新规划,屋顶进行了隔水处理,上面安装了太阳能电池板。所用的大部分材料来自于当地资源或当地企业。或两者兼有。

像伊特克或丘卡纳特建筑这样的公司,之所以能在新近成立并拥有众多订单,是因为“可持续联通”组织的挑战卓有成效,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期待。2006年,在半年时间内,贝灵汉市的可再生能源生产从0.5%增长到了12%。2007~2009年间,贝灵汉成为美国可再生能源第一大城市[5] 。市政议会全票支持对所有房屋和公共设施进行100%绿色能源过渡,像木石一样,超过100家企业在屋顶上安装了太阳能电池板,或者要求他们的电力供应商提供可再生能源产品。由于购买了大量的绿色能源,贝灵汉得以从能源公司取得40%的总体折扣,所有居民都能从中获利。农夫市场(华盛顿州最大的生产者市场之一)也是同样的情况,这个市场安装了一排伊特克的太阳能电池板,向商家供电。德瑞克非常骄傲地向我们展示了这个新鲜、绿色、本地食物的基地。乍看,这个市场对于我们这些已经习惯了各种市场的法国人来说,毫无新奇之处,但细细看来,几乎所有在场的商家都是当地的农场主。这里没有来自国际食品批发市场(如巴黎附近的汉吉斯)的时蔬。这里的肉类、蛋类、面包、水果、蔬菜、鲜花、蜂蜜都来自方圆100公里以内的地方。这些农庄不仅在这里向居民零售,也为市内的商家和餐厅供货,例如“绿头鸭”,它和巴黎“贝蒂咏”一样做手工冰激凌,13年来一直使用绿色地方材料。几年内,“绿头鸭”成为绿色农庄联盟“成长中的华盛顿”和云山农场(我们在集市上看到的开发商之一)的大客户,向它们购买数百公斤浆果、小水果、苹果、葡萄或南瓜。总之,6个相邻的农庄向本·斯科尔兹和他的团队供货,让他们能够生产出25种不同口味的当季冰激凌,还有来自远方的香草、巧克力、咖啡或开心果……

我们还能继续列出其他例子,因为贝灵汉几乎所有的领域都存在本地生产,比如特蕾莎·朗帕尔在自己位于市中心的店铺地下画设计图,并用绿色棉、公平贸易麻纤维布制作服装。旅程中,德瑞克向我们讲述着贝灵汉的美好故事,这些故事和我们在其他地方习惯听到的故事完全不同。“这儿,”他向我们指了指某一街角,“以前这儿是一家肯德基,它的油脂味让周围邻里不胜烦扰,接着街区里一对年轻的夫妇买了这幢楼,把它变成小酒馆,为顾客提供当地食物,酒馆的露台上爬满葡萄藤,花丛锦簇……现在,这里的味道可香了!”再走远一点,我们经过沃特康教育信用合作社(WECU)门前,“它差不多是市内最大的银行……它属于它的成员,把钱留在本地,让我们的经济发展壮大。存款变成了贷款,用于帮助贝灵汉地区的企业或个人项目。”然后我们走到了伍兹咖啡厅。“贝灵汉有12~13家伍兹咖啡。它是本地连锁店!第一家伍兹咖啡是老板父亲开的。当他的孩子长大后,他希望孩子能留在他身边,所以他将生意扩大。”“你们有多少星巴克?”梅拉妮问他们。德瑞克嘴角带笑地说:“市中心有一家,县里可能还有一两家……”

在这种科幻小说般的故事里,当地企业取代或超越了全球连锁店[6] ,然而德瑞克和他的团队对此成果并不意外。10多年来,“可持续联通”使用一切方法支持地方企业,让它们形成网络,同时向大众发起宣传(比如“首先考虑本地”的宣传活动),为企业提供技术和行政帮助。他们在众多领域开展项目:农业和食品业、能源、建筑、废物处理……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如今,贝灵汉70%的居民认识“首先考虑当地”的标识,60%的居民改变了自己的购买习惯。贝灵汉在当地独立商业的比例和活力方面,排名美国第二。近700家企业加入了“可持续联通”协会,2000家企业直接或间接享有协会工作成果带来的利益。这也是市中心一家碟片店能维持下去的原因,我们可以在这家店里待上很长时间,互相推荐CD和黑胶唱片。不管人们怎么说,在贝灵汉生活就是非常舒适,正如2014年盖洛普健的调查[7] 所显示的,贝灵汉在美国所有“小城市”中,在健康和养生方面,排名第一。居民“慢性病较少、过度肥胖现象较少,做的运动更多,更少抽烟,对自己的社区有着更积极的看法”。

米歇尔·朗是德瑞克的前妻。她在成为BALLE全国总指挥之前,和德瑞克一起发展了“可持续联通”。在奥克兰的大会上,我们和她以及此运动的理论学家、经济学家之一迈克尔·舒曼[8] ,联合创始人朱迪·威克斯,40个董事之一、协会企业家代表尼克·西尔韦斯特里进行了很长时间的交谈。我们想了解“本地”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尽管在法国和全世界,由于我们之前提到的众多原因,“重新本土化”的概念正在发展,而且无论在生态还是社会方面都似乎完全合情合理,但是其中时常掺杂自我封闭的想法,而这种想法有可能成为极右主义的垫脚石。那么,我们是在后退吗?我们会终结全球经济吗?地方经济是否具体地表现出了它的有效性?我们想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与米歇尔·朗、迈克尔·舒曼、尼克·西尔韦斯特里、朱迪·威克斯的会面席里尔:你们认为,目前的经济有什么行不通的方面吗?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精力去改变?

尼克:美国经济不能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它建立于对美洲印第安人的屠杀和对我的同胞[9] 的奴役之上,而且至今仍未走出这种情况。非裔美国人从奴隶变成了佃农,然后变成囚犯。每3个非裔美国人中,就有1个坐过牢。而我们经济的一大部分就是利用了这些囚犯的免费劳动,积累利益。我们的食物系统全靠移民的非法工作支撑。非法移民占据了50%的劳动力,他们被剥削,如果有所抱怨就会受到被驱逐的威胁,被视为下等人。我们的服装和一部分物品,由世界另一端的人生产,这些人在极度恶劣的条件下工作,拿着微乎其微的工资。我们需要重新构建经济。只要它的运转无法脱离对底层奴隶阶级的剥削,只要它无法填平巨大的贫富鸿沟——90%的人类只掌握着10%的财富,情况就得不到改善。

席里尔: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否把消费者也视为这个系统中的奴隶呢?他们需要工作一辈子,在不断的生产和消费间让系统运转?甚至“消费者”这个词本身就已经把人类贬低为一个经济变量……

尼克:可以这么看。不幸的是,我们当中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可以有其他做法。

米歇尔:我认为,关键问题在于把一切都分隔开来,就好像事物不是相互联系的一样。我在攻读MBA[10] 的时候,常常和宏观经济学老师产生争执,以至于很多学生都说:“我从来没见到过一位老师能在单个学生身上花这么多的时间。”我不明白,为什么将人类和大自然[11] 这样的变量排除在外的经济体系能够运转下去。我问老师:“这玩意儿真的能在某处实行吗?还是这只是一种理论?”商业成功,仅由一条简单的账本底线[12] 体现。但我们过得好不好,我们的生活是否有所改善的问题,却不被计算进去。用每个家庭拥有的微波炉数量,而不是根据人民的幸福指数来衡量经济成果,这完全是疯狂的行为。这种经济实际上并不能让人们受益,它只会加剧不平等现象,破坏大自然……让我深有感触的,还是自杀率,人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归属感。

席里尔:为什么“本地”就是这些问题的一个答案呢?本地公司也可能会破坏大自然、虐待员工……

迈克尔:当然,“本地”出品并不能保证一切就都完美无瑕。到处都有行为卑劣的经济参与者,但我们拥有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地方经济在多个领域都更出色。比如,美国环境保护局曾调查过工厂对与生产活动相关的一部分有毒污染的容许度。调查表明,属于外地企业的工厂所能容忍的污染排放量比本地工厂高出10倍。当一个企业的行为不恰当,而你在教堂、集市或学校遇见了该企业的管理者或业主,你就有可能告诉他,他的企业有哪些不对的地方。集体的压力能够重新定义企业行为。

米歇尔:在亚马逊丛林中砍伐一棵树产生的影响我们感觉不到,但是我们却能在街角或自家院子后面,很好地衡量这种影响。通常在自身范围内,我们才会最积极地去行动和改变。公司越大,离它的分公司越远,其管理者就越难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影响。相反地,本地企业家会努力为自己的生活场所、自己平日里打交道的人、本地的河流、学校等创造价值。

迈克尔:至于就业,它是公民在所有选举中最关心的事情,在10年内,我们积累了很多研究,这些研究证明本地经济是创造就业的关键。其中一项研究还发表在2010年7月的《哈佛商业杂志》中。这是一项对全国数百座大都市进行的回顾性研究,它表明,本地独立公司占据高就业率的大都市,就是创造了最高的企业平均[13] 就业率的都市。美国联邦储备局在2013年8月进行了另一项研究,表明人均收入增长和小型独立公司出现有着直接的联系。另外十几项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结果。与此相反,推动就业增长最坏的方式,就是全美以经济发展的名义一直在做的事情:花大价钱去吸引或保留跨国公司。这是一种完全失败的策略,而且这一点已经被证实过很多次了。通过在本地范围内进行的多项研究,如今我们知道,一个人在本地独立公司里花费1美元所带来的就业影响,比在跨国公司中花去的1美元要高出2~4倍[14] 。还有,它在居民收入、慈善机构善款、市政府税收等方面带来的影响也高出2~4倍。克里夫兰市(39万居民)进行的调查[15] 表明,如果将25%的食物购买回归本地,那么就会在当地产生2.7万个新的就业机会(也就是当地每8个失业人员中就有1个可以重新就业),也会让地区年产值增加43亿美元,让市政府税收增加1.26亿美元。而这仅仅是食物方面[16] ……

米歇尔:总之,大型跨国公司很擅长积累财富,但这些财富最终却流入极少数人手中。走向财富最大值和获利人数最大值的道路,就是在特定的地方,出现更密集、更多样化的本地独立企业。

席里尔:你们认为,未来经济就是100%本土经济吗?

朱迪:我们的看法是这样的:与其拥有被向全世界销售产品的跨国企业控制的全球经济,我们不如构建一个尽可能独立的、内部联通的本地网络,这个网络中的每个群体都能实现真正的食品、能源或水源安全。这些群体不再依赖大型企业来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而是利用自己的盈余和特殊财富来做生意。人们误以为我们的运动只限于本地。我们的观念是“本地优先”,不管是我们能够生产的东西,还是满足我们基本需求的东西,我们都要去制造。然后再和其他群体以公平的方式进行交易,我们由此也支持了世界另一端的本地经济,而没有剥削自然和人类。所有的生命都是相互联通的,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甚至是植物。我们必须从这一现实出发,做出自己的商业决定、经济决定、作为企业家的决定和作为消费者的决定;我们应该为群体的利益而行动,而不是为满足个体的贪婪而行动。

迈克尔:我认为,未来经济有3个特征。首先,大部分就业(约90%)都在本地独立企业产生。其次,我同意朱迪的看法,每个群体都应该独立自主地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如果你们创造一个所有群体都独立自主的世界,那么全球市场就会被摧毁。”但这种想法并不正确,原因是这样的群体有着更多的可支配财富。我在华盛顿生活,当我把自己的储蓄账户从美利坚银行转到了本地信用合作社后,我每年能节约好几千美元,用这笔钱,我就能买法国红酒了!不管怎样,为了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关键就在于推广本土制造,同时实行碳排放税收策略,以减少资产和服务交易中所消耗的化石能源。第三,我们需要致力于实现一箭三雕的企业:经济、社会和环境效益,而不仅仅是金融效益。这也是BALLE所有的企业家正在做的事情。

席里尔: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只需要消费者改变购买习惯吗?还是需要立法的修正?

迈克尔:这两者都很必要!举个例子,我是地道的经济自由主义的支持者,也就是当大型企业濒临破产时,纳税人没有必要因所谓的“大到不能倒”而为其买单。2008年,我们看到了大型金融机构是多么没有效率、没有可持续性。然而,政府却参与其中,阻止这些机构倒台。这也就意味着政府没有为集体或市场的利益行动,而是站在这些机构的立场上。我们应该像对待小型企业一样来对待大型机构,如果它们没有效率,就应该让它们破产。美国的政治领导人们,不管属于哪个政党,都宣称小型企业是经济的活力。那么他们就应该让自己的政策和自己的言论相符!比如,我们应该阻止大型企业进行垄断。沃尔玛[17] 和它的供应商们进行的垄断经营,触犯了我们的反垄断法,却无一人强制它们去遵守这一法律。政府允许亚马逊在互联网上销售书籍而不交税,可所有的独立书商都在交税。如果我们真的相信自由主义,需要施行的措施其实相当简单。在真正自由和公平的市场中,地方经济将会欣欣向荣……

席里尔:但现在全世界都在说,跨国公司对政治领导人和法律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尼克:事实上,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如果大型企业继续这样走下去,我们会看到政治中的钱越来越多,而持有最多钱的人会控制编写法律的人。如果说我们所拥有的保护自己的手段就是人民的力量,那么我们就应该去使用这种力量。

朱迪: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说BALLE也是一个支持民主的运动。如果政府被大型企业控制,那么我们的民主就不是真正的民主。第一步就是不再把钱交给这些公司,购买自己群体里的公司的产品,从而削弱大型企业的权力。通过这种方法,我们就能重新夺回对经济的权力。

迈克尔:我们也可以形成自己的游说团。我们刚刚获得了一场立法的胜利:我们所提议的政策,将极端保守派和极端进步派聚集在一起,以实现非常重要的改变[18] 。美国约束投资的法律《安全法》[19] 已有百年历史。然而,这一系列法律不但没有建立安全,反而催生了两种阶级的投资者:一边是富有阶级,我们称之为“1%的人”,另一边则是其他99%的人。总之,如果你有钱,就能想什么时候投资就什么时候投资,想在什么领域投资就在什么领域投资,不会有人对此提出任何疑问。但如果你没有什么个人财富,还想投资一个当地小型企业,你就必须交付几千美元的司法费用,用来为资金转移的安全性作保。由此产生的结果,就是根本没有多少投资。我们刚刚改变了美国法律中的这一情况,大幅减少了小型企业在这方面的成本,让“99%的人”也能自由投资。我们的成功得益于像我这样的本地主义者和共和党人中的茶党一派的联盟,尽管茶党人士相信如《安全法》一样的老旧法律能够带来经济调整。我们的联盟,让我们在2012年有了和国会碰面的机会,而国会也基本上全票通过了《安全法》的改革。这是当年最重要的一项决议。它表明,只要懂得聪明行事并找到共同利益,我们就有希望!

席里尔:长期而言,这些新法律可以做什么?

迈克尔:我们的目标是:“把华尔街的钱转移到主街。”[20] 将我们的资源投资到和我们保持联系的企业中。目前的系统里存在一些疯狂的东西:我们一辈子都在把经济托付给自己从未见过的投资者,他们再把我们的钱投到离我们数千公里远的马来西亚,而这一切是因为他们许诺我们会有幸福的晚年、快乐的退休生活。这是童话故事……“慢钱”[21] 运动的参与者说:“请把钱投资进你关心的公司、参与构筑你想要生活其中的世界的公司、给你的群体带去利益的公司。你如果在本地投资,就能优先享受创造就业、保护环境、创造财富的企业带来的积极成效。”这种策略让我们可以创造自己的对冲基金。从财政方面来说,我们成为自己未来的主人。脱离对全球经济的有害依赖,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席里尔:个人投资是否代表着一种真正强大的力量?

迈克尔:我们估计美国的长期投资有30万亿美元。如果这笔财富的一半投资到了经济的半壁江山,也就是本地企业中,那么就会有15万亿美元从华尔街转移到“主街”。这会为每个美国人带来5万美元的收入。开启这个运动至关重要。只要第一批1万亿美元动起来了,人们对华尔街企业股票的需求就会减少,股价也会降低。相反,对“主街”企业股份的需求和其价格就会增长。所有投资顾问和资产管理顾问都会向他们的客户说:“地方投资正在兴起,你应该给本地投一点钱。”几十亿美元几十亿美元不断累加,直到达成双边15万亿美元的平衡。这可能会是现代史上最重要、最有革命性的资产运动。而华尔街自始至终都不会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席里尔:你们觉得,我们有必要建立新企业,而不是试图从内部改变现有企业吗?这个话题,在那些认为应该清除像麦当劳这样的企业的人和坚信麦当劳能成为道德高尚的企业的人之间,已经争论很久了。

米歇尔:BALLE产生于25或30年前的企业运动,这个运动曾经尝试着重塑目前的模式。运动中的一些先锋,有创建了美体小铺的安妮塔·罗迪克,也有成立冰激凌公司Ben & Jerry's的本·科恩和杰瑞·格林菲尔德。这几个人是他们这一代最优秀的企业家。以前所有的企业家都认为,资本主义的准则,就是投入的资产得到回报,然后通过被大型企业收购或公司入市,增加自身经济活动。而这几个人却认为自己能做得更好,创造更好的、忧心人类和大自然的商业……

席里尔:美体小铺被欧莱雅收购,Ben & Jerry's被联合利华收购……而他们并没有改变这些大型企业,反而被纳入大型企业内部,增强了大型企业的模式……

米歇尔:对。他们是积极的人,也有着积极的想法,但目前的系统把他们吸进去了。

席里尔: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没有改变这个系统?

米歇尔:其中有很多原因:公司融资的方式、惰性、习惯……我们从社会学家和思想家那里得知,当某个大系统变得腐败时,不管它是人类组织还是生态系统,都很难以不同的方式重塑自身。它做自己一贯做的事,改变一些无关紧要的方面(比如某些企业建立了可持续发展部门或社会责任部门),但却不能完全重建。想要创造新事物,就必须在占统治地位的系统之外,布置出一个安全的空间。这也正是我们和分布四处的本地小企业网络一起在做的事。我们是先锋,竭力为我们的明日经济绘制美好蓝图。

席里尔:为什么你们如此积极地参与这些行动?你们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米歇尔:我很欣赏企业家和他们的精力、革新以及观念。我喜欢作为创造和服务工具的商业,却不喜欢通过榨干人的才能来赚钱的商业。我那些在大型企业工作的朋友们如行尸走肉一般可怜。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数字做各种排列组合,自己却与一切毫无关联。什么是企业家?他们有思想,有才赋,并且把这些思想和才赋带到自己的群体中。我认为重要的是重建联系。伯克利的一些科学研究显示,一个人(不管他是法国人、美国人、年轻人、老人、共和党人还是民主党人),只有在感觉自己和有意义的目标相连,和他人、大自然联系在一起,为人宽厚慷慨时才会觉得幸福。我自己也想幸福。

尼克:我的家庭教育我,我们是整体的一部分。家兴需要群体兴;群体兴需要社会兴;社会兴需要地球兴。我深感这一切的责任。因为,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我的地球、我的人民。

席里尔:你们相信我们能做到吗?

朱迪:我们会赢的。否则,只会迎来文明的没落,这种没落我们心知肚明:大自然会继续被破坏、不平等现象继续加剧、我们深陷危机。这是一条自杀之路。我们希望通过把权力交回人民手中——“power to the people”(权归人民)——来避免这种结果。

走出这条自杀性道路……两周以来,我滴酒未沾。这可是15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以前我从不喝酒,到后来每天醉酒;我喝红酒,就像喝咖啡上瘾了一样:每天1~4杯,集会或晚宴的时候,会喝得更多。喝酒对我来说,是一种强大的、文化的、家族的癖好,承载了我对很多英雄的幻想。战胜酒精,就像是重做自己的主人一样。而且我希望,这种改变能让我有更多的变化。世间的竞争让我心碎,尽管做了那么多努力,我却明白自己能持续把握或改变的事情完全微不足道。喝酒让我不必每日都面对这种痛苦,让我迟钝,让我对自己不闻不问。戒酒之后,我又感到自己存在于真实之中,也投身于其他补偿戒酒的活动中去。我渐渐又有了冥想的渴望。这种精神沐浴洗去了思维的疯狂活动,让我回归平静。我在冥想的时候、在树下长时间行走的时候、在城中穿行的时候、在性狂喜的时候、在亲吻的时候、在凝思的时候,有了简单的存在、纯净的思想,它们是生命赋予我的最重要、最有意义的经历。有能力开启这些经历的元素,与物质占有没有一点关系。对生命的爱、艺术作品引发的感情、贴近大自然时内心的澎湃,这些都不依靠任何金融交易。只要能保证最基本的安全(住所、食物、能源、服装、出行)和微小的富余(文化活动、旅行……),那就没什么能阻拦我们达至深深的幸福。这是我对朱迪和其他人想要进行的斗争的理解。这首先是一场反抗自我的斗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为了自我的斗争。


[1] 全郡共有20万人。

[2] 巴黎塞纳路上的COSI餐厅里能看到他们生产的烤炉。

[3] 在我们参观之后,木石和俄亥俄州一家专业生产食材的企业Henny Penny(母鸡潘妮)结盟,这两家公司决定采用“员工即股东”的企业规章。

[4] 2012年,他们共有12人,1年以后,在我写下这段文字时,他们共有75人,顺应了地区内可再生能源不断增长的要求。34. 之后,在能源总量上,它被列在12位;在能源份额上,列于21位,可再生能源在总体能源中占15%,落后于希尔斯伯勒(在波特兰附近),后者的能源总量位居第2,能源份额居于首位,和贝灵汉居民人数一样多,而可再生能源份额达到50%。参见www.epa.gov/greenpower/communities/index.htm。

[5] 之后,在能源总量上,它被列在12 位;在能源份额上,列于21 位,可再生能源在总体能源中占15%,落后于希尔斯伯勒(在波特兰附近),后者的能源总量位居第2,能源份额居于首位,和贝灵汉居民人数一样多,而可再生能源份额达到50%。参见www.epa.gov/greenpower/communities/index.htm.

[6] 星巴克2011~2012年间“小试牛刀”,在全球新开了700多家。2011~2015年间,巴黎星巴克的数量翻倍,从44家增至90家……参见www.lefigaro.fr/societes/2011/09/22/04015-20110922 ARTFIG00744-starbucks-s-attend-a-une-nouvelle-annee-record.php.

[7] www.bizjournals.com/seattle/morning_call/2014/03/seattlebellingham-are-healthy-cities.html.

[8] 迈克尔·舒曼是经济学家、律师和企业家。他毕业于斯坦福大学法律系,著有8部作品,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报刊上发表了数百篇文章。他曾于1988~1998年间担任政策研究学院的主任,此学院是华盛顿最有影响的五大独立智囊团之一。

[9] 尼克是非裔美国人。

[10] 工商管理硕士:商务普遍行为领域(包括战略、市场营销、金融、人力资源和管理)最高级别的高等教育国际文凭。

[11] 古典经济学中被称为“外部因素”的变量。

[12] 即企业净收入,为总收入扣除业务成本、折旧、利息、税款和其他开支之后的所得或收入余额。净收入是财务损益表的最后一行,所以也叫账本底线。

[13] 拉丁语per capita,意思是“人均”,在这里指企业平均就业率。42. 英格兰新经济基金会进行的研究证实了这些数据。这项研究讨论了“LM3”,也可称作“本地3倍数值”,参见www.neweconomics.org/publications/entry/the-money-trail.

[14] 英格兰新经济基金会进行的研究证实了这些数据。这项研究讨论了“LM3”,也可称作“本地3 倍数值”,参见www.neweconomics.org/publications/entry/the-money-trail.

[15] www.neofoodweb.org/sites/defaut/files/resources/the25shiftfoodlo- calizationintheNEOregion.pdf.

[16] 坎伯兰郡(30万居民)进行的另一项研究表明,如果消费者将他们在大型超市消费额的10%转移到本地独立商户,坎伯兰郡的经济活动就会增加1.27亿美元,同时创造874个就业机会,增加3550万美元收入。(信息来源:Raphaël Souchier,Made in local, Eyrolles, 2013。)

[17] 大型零售企业,2014年成为营业额世界第一的大企业。

[18] 迈克尔·舒曼是“众筹”改革的设计师之一,这项改革后来成为奥巴马于2012年4月签署的《创业企业融资法案》。

[19] 管理资金转移的一系列法律。

[20] 这句话我们可以翻译为:“把钱从股市转移到自己城市的主要街道。”

[21] 借鉴了“慢食”运动:重新追求食物的味道、质量、健康以及其中的生活艺术,取代垃圾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