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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建筑常识》十一 云冈石窟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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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年九月间,营造学社同人,趁着到大同测绘辽金遗建华严寺,善化寺等之便,决定附带到云冈去游览,考察数日。

云冈灵岩石窟寺,为中国早期佛教史迹壮观。因天然的形势,在绵亘峭立的岩壁上,凿造龛像建立寺宇,动伟大的工程,如《水经注》水条所述“凿石开山,因岩结构,真容巨壮,世法所希,山堂木殿,烟寺相望,”又如《续高僧传》中所描写的“面别镌像,穷诸巧丽,龛别异状,骇动人神……”则这灵岩石窟更是后魏艺术之精华——中国美术史上一个极重要时期中难得的大宗实物遗证。

但是或因两个极简单的原因,这云冈石窟的雕刻,除掉其在宗教意义上,频受人民香火,偶遭帝王巡幸礼拜外,十数世纪来直到近三十余年前,在这讲究金石考古学术的中国里,却并未有人注意及之。

注:原载于1933年12月《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3卷3~4期,署名:梁思成、林徽因、刘敦桢。

我们所疑心的几个简单的原因,第一个浅而易见的,自是地处边僻,交通不便。第二个原因,或是因为云冈石窟诸刻中,没有文字。窟外或崖壁上即使有,如《续高僧传》中所称之碑碣,却早已漫没不存痕迹,所以在这偏重碑拓文字的中国金石学界里,便引不起什么注意。第三个原因,是士大夫阶级好排斥异端,如朱彝尊的《云冈石佛记》,即其一例,宜其湮没千余年,不为通儒硕学所称道。

近人中,最早得见石窟,并且认识其在艺术史方面的价值和地位:发表文章;记载其雕饰形状;考据其兴造年代的,当推日人伊东,和新会陈援庵先生,此后专家作有统系的调查和详细摄影的,有法人沙畹(Chavannes),日人关野贞,小野诸人,各人的论著均以这时期因佛教的传布,中国艺术固有的血脉中,忽然掺杂旺而有力的外来影响,为可重视。且西域所传入的影响,其根苗可远推至希腊古典的渊源,中间经过复杂的途径,迤逦波斯,蔓延印度,更推迁至西域诸族,又由南北两路健驮罗及西藏以达中国。这种不同文化的交流濡染,为历史上最有趣的现象,而云冈石刻便是这种现象,极明晰的实证之一种,自然也就是近代治史者所最珍视的材料了。

根据着云冈诸窟的雕饰花纹的母题(motif)及刻法,佛像的衣褶容貌及姿势,断定中国艺术约莫由这时期起,走入一个新的转变,是毫无问题的。以汉代遗刻中所表现的一切戆直古劲的人物车马花纹,与六朝以还的佛像饰纹和浮雕的草叶、璎珞、飞仙等相比较,则前后判然不同的倾向,一望而知。仅以刻法而论,前者单简冥顽,后者在质朴中,忽而柔和生动,更是相去悬殊。

但云冈雕刻中,“非中国”的表现甚多;或显明承袭希腊古典宗脉;或繁富的掺杂印度佛教艺术影响;其主要各派原素多是囫囵包并,不难历历辨认出来的。因此又与后魏迁洛以后所建伊阙石窟——即龙门——诸刻稍不相同。以地点论,洛阳伊阙已是中原文化中心所在;以时间论,魏帝迁洛时,距武州凿窟已经半世纪之久;此期中国本有艺术的风格,得到西域袭入的增益后,更是根深蒂固,一日千里,反将外来势力积渐融化,与本有的精神冶于一炉。

云冈雕刻既然上与汉刻迥异,下与龙门较,又有很大差别,其在中国艺术史中,固自成一特种时期。近来中西人士对于云冈石刻更感兴趣,专程到那里谒拜鉴赏的,便成为常事,摄影翻印,到处可以看到。同人等初意不过是来大同机会不易,顺便去灵岩开开眼界,瞻仰后魏艺术的重要表现;如果获得一些新的材料,则不妨图录笔记下来,作一种云冈研究补遗。以前从搜集建筑实物史料方面,我们早就注意到云冈,龙门,及天龙山等处石刻上“建筑的”(architectural)价值,所以造像之外,影片中所呈示的各种浮雕花纹及建筑部分(若门楣,栏杆,柱塔等等)均早已列入我们建筑实物史料的档库。这次来到云冈,我们得以亲自抚摩这些珍罕的建筑实物遗证,同行诸人,不约而同的第一转念,便是作一种关于云刀石窟“建筑的”方面比较详尽的分类报告。

这“建筑的”方面有两种:一是洞本身的布置,构造,及年代,与敦煌印度之差别等等,这个倒是比较简单的;一是洞中石刻上所表现的北魏建筑物及建筑部分,这后者却是个大大有意思的研究,也就是本篇所最注重处,亦所以命题者。然后我们当更讨论到云冈飞仙的雕刻,及石刻中所有的雕饰花纹的题材,式样等等,最后当在可能范围内,研究到窟前当时,历来,及现在的附属木构部分,以结束本篇。

一 洞名

云冈诸窟,自来调查者各以主观命名,所根据的,多倚赖于传闻,以讹传讹,极不一致。如沙畹书中未将东部四洞列入,仅由东部算起;关野虽然将东部补入,却又遗漏中部西端三洞。致于伊东最早的调查,只限于中部诸洞,把东西二部全体遗漏,虽说时间短促,也未免遗漏太厉害了。

本文所以要先厘定各洞名称,俾下文说明,有所根据。兹依云冈地势分云冈为东、中、西三大部。每部自东迄西,依次排号;小洞无关重要者从略。再将沙畹,关野,小野三人对于同一洞的编号及名称,分行列于底下,以作参考。

东部

沙畹命名 关野命名(附中国名称)小野调查之名称

第一洞 No.1(东塔洞)石鼓洞

第二洞 No.2(西塔洞)寒泉洞

第三四 No.3(隋大佛洞)灵岩寺洞

第四洞 No.4

中部

第一洞No.1 No.5(大佛洞)阿弥陀佛洞

第二洞No.2 No.6(大四面佛洞)释迦佛洞

第三四No.3 No.7(西来第一佛洞)准提阁菩萨洞

第四洞No.4 No.8(佛籁洞)佛籁洞

第五洞No.5 No.9(释迦洞)阿佛闪洞

第六洞No.6 No.10(持钵佛洞)毗庐佛洞

第七洞No.7 No.11(四面佛洞)接引佛洞

第八洞No.8 No.12(椅像洞)离垢地菩萨洞

第九洞No.9 No.13(弥勒洞)文殊菩萨洞

西部

第一洞No.16 No.16(立佛洞)接引佛洞

第二洞No.17 No.17(弥勒三尊洞)阿闪佛洞

第三洞No.18 No.18(立三佛洞)阿闪佛洞

第四洞No.19 No.19(大佛三洞)宝生佛洞

第五洞No.20 No.20(大露佛)白佛耶洞

第六洞No.21 (塔洞)千佛洞

本文仅就建筑与装饰花纹方面研究,凡无重要价值的小洞,如中部西端三洞与西部东端二洞,均不列入,故篇中名称,与沙畹、关野两人的号数不合。此外云冈对岸西小山上,有相传造像工人所凿,自为功德的鲁班窑二小洞;和云冈西七里姑子庙地方,被川水冲毁,仅余石壁残像的尼寺石祗洹舍,均无关重要,不在本文范围以内。

二 洞的平面及其建造年代

云冈诸窟中,只是西部第一到第五洞,平面作椭圆形,或杏仁形,与其他各洞不同。关野常盘合著的《支那佛教史迹》第二集评解,引魏书兴光元年,于五缎大寺为太祖以下五帝铸铜像之例,疑此五洞亦为纪念太祖以下五帝而设,并疑《魏书释老志》所言昙矅开窟五所,即此五洞,其时代在云冈诸洞中为最早。

考《魏书释老志》卷百十四原文:“兴光元年秋,敕有司于五缎大寺内,为太祖以下五帝,铸释迦立像五,各长一丈六尺。……太安初,有师子国胡沙门邪奢遗多浮随难提等五人,奉佛像三到京都,皆云备历西域诸国,见佛影迹及肉髻,外国诸王相承,咸遣工匠摹写其容,莫能及难提所造者。去十余步视之炳然,转近转微。又沙勒胡沙门赴京致佛体,并画像迹。和平初,师贤卒,昙曜代之,更名沙门统。初,昙曜以复法之明年,自中山被命赴京,值帝出,见于路,……帝后奉以师礼。昙曜白帝,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足。雕饰奇伟,冠于一世。”

所谓“复法之明年”,自是兴安二年(公元四五三),魏文成帝即位的第二年,也就是太武帝崩后第二年。关于此书,有《续高僧传》昙曜传中一段记载,年月非常清楚:“先是太武皇帝太平真君七年,司徒崔皓令帝崇重道士寇谦之,拜为天师,珍敬老氏。虔刘释种,焚毁寺塔。至庚寅年(太平真君十一年),太武感疠疚,方始开悟。帝心既悔,咏夷崔氏。至壬辰年(太平真君十三年亦即,安兴元年)太武云崩,子文成立,即起塔寺,搜访经典。毁法七载,三宝还兴;曜慨前陵废,欣今重复……”由太平真君七年毁法,到兴安元年“起塔寺”“访经典”的时候,正是前后七年,故有所谓“毁法七载,三宝还兴”的话;那么无疑的“复法之明年”,即是兴安二年了。

所可疑的只是:(一)到底昙曜是否在“复法之明年”见了文成帝便去开窟;还是到了“和平初,师贤卒”他像了沙门统之后,才“白帝于京城西……开窟五所”?这里前后就有八年的差别,因魏文成帝于兴安二年后改号兴光,一年后又改太安,太安共五年,才改号和平的。(二)《释老志》文中“后帝奉以师礼,曜白帝于京城西……”这里“后”字,亦颇蹊跷。到底这时候,距昙曜初见文成帝时候有多久?见文成帝之年固为兴安二年,他禀明要开窟之年(即使不待他做了沙门统),也可在此后两三年,三四年之中,帝奉以师礼之后!

总而言之,我们所知道的只是昙曜于兴安二年(公元四五三)入京见文成帝,到和平初年(公元四六〇)做了沙门统。至于武州塞五窟,到底是在这八年中的哪一年兴造的,则不能断定了。

《释老志》关于开窟事,和兴光元年铸像事的中间,又记载那一节大安初师子国(锡兰)胡沙门难提等奉像到京都事。并且有很恭维难提摹写佛容技术的话。这个令人颇疑心与石窟镌像,有相当瓜葛。即不武断的说,难提与石窟巨像,有直接关系,因难提造像之佳,“视之炳然”,而猜测他所摹写的一派佛容,必然大大的影响当时佛像的容貌,或是极合理的。云冈诸刻虽多健陀罗影响,而西部五洞巨像的容貌衣褶,却带极浓厚的中印度气味的。

至于《释老志》,“昙曜开窟五所”的窟,或即是云冈西部的五洞,此说由云冈石窟的平面方面看起来,我们觉得更可以置信。(一)因为它们的平面配置,自成一统系,又自左至右五洞,适相联贯。(二)此五洞皆有本尊像及胁侍,面貌最富异国情调,与他洞佛像大异。(三)洞内壁面列无数小龛小佛,雕刻甚浅,没有释迦事迹图。塔与装饰花纹亦甚少,和中部诸洞不同。(四)洞的平面由不规则的形体,进为有规则之方形或长方形,乃工作自然之进展与要求。因这五洞平面的不规则,故断定其开凿年代必最早。

《支那佛教史迹》第二集评解中,又谓中部第一洞为孝文帝纪念其父献文帝所造,其时代仅次干西部五大洞。因为此洞平面前部,虽有长方形之外室,后部仍为不规则之形体,乃过渡时代最佳之例。这种说法,固甚动听,但文献上无佐证,实不能定谳。

中部第三洞,有太和十三年铭刻;第七洞窗东侧,有太和十九年铭刻,及洞内东壁曾由叶恭绰先生发现之太和七年铭刻。文中有“邑义信士女等五十四人……共相劝合为国兴福,敬造石庙形象九十五区及诸菩萨,愿以此福……”等等。其他中部各洞全无考。但就佛容及零星雕刻作风而论,中部偏东诸洞,仍富于异国情调。偏西诸洞,虽洞内因石质风化过甚,形象多经后世修葺,原有精神完全失掉,而洞外崖壁上的刻像,石质较坚硬,刀法伶俐可观,佛貌又每每微长,口角含笑,衣褶流畅精美,渐类龙门诸像。已是较晚期的作风无疑。和平初年到太和七年,已是二十三年,实在不能不算是一个相当的距离。且由第七洞更偏西去的诸洞,由形势论,当是更晚的增辟,年代当又在太和七年后若干年了。

西部五大洞之外,西边无数龛洞(多已在崖面成浅龛),以作风论,大体较后于中部偏东四洞,而又较古于中部偏西诸洞。但亦偶有例外,如西部第六洞的洞口东侧,有太和十九年铭刻,与其东侧小洞,有延昌年间的铭刻。

我们认为最希奇的是东部未竣工的第三洞。此洞又名灵岩,传为昙曜的译经楼,规模之大,为云冈各洞之最。虽未竣工,但可看出内部佛像之后,原计划似预备凿通,俾可绕行佛后的。外部更在洞顶崖上,凿出独立的塔一对,塔后石壁上,又有小洞一排,为他洞所无。以事实论,颇疑此洞因孝文帝南迁洛阳,在龙门另营石窟,平城(即大同)日就衰落,故此洞工作,半途中辍,但确否尚需考证。以作风论,关野常盘谓第三洞佛像在北魏与唐之间,疑为隋炀帝纪念其父文帝所建。新海中川合著之《云冈石窟》竟直称为初唐遗物。这两说未免过于武断。事实上,隋唐皆都长安洛阳,决无于云冈造大窟之理,史上亦无此先例。且即根据作风来察这东部大洞的三尊巨像的时代,也颇有疑难之处。

我们前边所称,早期异国情调的佛像,面容为肥圆的;其衣纹细薄,贴附于像身(所谓湿褶纹者);佛体呆板,僵硬,且权衡短促;与他像修长微笑的容貌,斜肩而长身,质实垂重的衣裾褶纹,相较起来,显然有大区别。现在这里的三像,事实上虽可信其为云冈最晚的工程,但像貌,衣褶,权衡,反与前者,所谓异国神情者,同出一辙,骤反后期风格。

不过在刀法方面观察起来,这三像的各样刻工,又与前面两派不同,独成一格。这点在背光和头饰的上面,尤其显著。

这三像的背光上火焰,极其回绕柔和之能事,与西部古劲挺强者大有差别;胁侍菩萨的头饰则繁富精致(ornate),花纹更柔圆近于唐代气味(论者定其为初唐遗物,或即为此)。佛容上,耳,鼻,手的外廓刻法,亦肥圆避免锐角,项颈上三纹堆叠,更类他处隋代雕像特征。

这样看来,这三像岂为早期所具规模,至后(迁洛前)才去雕饰的,一种特殊情况下遗留的作品?不然,岂太和以后某时期中云冈造像之风暂敛,至孝文帝迁都以前,镌建东部这大洞时,刻像的手法乃大变,一反中部风格,倒去模仿西部五大洞巨像的神气?再不然,即是兴造此洞时,在佛像方面,有指定的印度佛像作模型镌刻。关于这点,文献上既苦无材料帮同消解这种种哑谜。东部未竣工的大洞兴造年代,与佛像雕刻时期,到底若何,怕仍成为疑问,不是从前论断者所见得的那么简单“洞未完竣而辍工”。近年偏西次洞又遭凿毁一角,东部这三洞,灾故又何多?

现在就平面及雕刻诸点论,我们可约略的说:西部五大洞建筑年代最早,中部偏东诸大洞次之,西部偏西诸洞又次之。中部偏西各洞及崖壁外大龛再次之。东部在雕刻细工上,则无疑的在最后。

离云冈全部稍远,有最偏东的两塔洞,塔居洞中心,注重于建筑形式方面,瓦檐,斗栱及支柱,均极清晰显明,佛像反模糊无甚特长,年代当与中部诸大洞前后相若;尤其是释迦事迹图,宛似中部第二洞中所有。

就塔祠论,洞中央之塔柱雕大尊像者较早之,雕楼阁者次之。详下文解释。

三 石窟的源流问题

石窟的制作受佛教之启迪,毫无疑问,但印度Ajanta诸窟之平面,比较复杂,且纵穴甚深,内有支提塔,有柱廊,非我国所有。据Von Le Coq在新疆所调查者,其平面以一室为最普通,亦有二室者。室为方形,较印度之窟简单,但是诸窟的前面用走廊连贯,骤然看去,多数的独立的小窟团结一气,颇觉复杂,这种布置,似乎在中国窟与印度窟之间。

敦煌诸窟,伯希和书中没有平面图,不得知其详。就像片推测,有二室联结的。有塔柱,四面雕佛像的。室的平面,也是以方形和长方形居多。疑与新疆石窟是属于一个系统,只因没有走廊联络,故更为简单。

云冈中部诸洞,大半都是前后两间。室内以方形和长方形为最普通。当然受敦煌及西域的影响较多,受印度的影响较少。所不可解者,昙曜最初所造的西部五大窟,何以独作椭圆形,杏仁形,其后中部诸洞,始与敦煌等处一致?岂此五洞出自昙曜及其工师独创的意匠?抑或受了敦煌西域以外的影响?在全国石窟尚未经精密调查的今日,这个问题又只得悬起待考了。

四 石刻中所表现的建筑形式

(一)塔

云冈石窟所表现的塔分两种:一种是塔柱,另一种便是壁面上浮雕的塔。

甲 塔柱是个立体实质的石柱,四面镂着佛像,最初塔柱是模仿印度石窟中的支提塔,纯然为信仰之对象。这种塔柱立在中央,为的是僧众可以绕行柱的周围,礼赞供养。伯希和《敦煌图录》中认为北凉建造的第一百十一洞,就有塔柱,每面皆琢佛像。云冈东部第四洞,及中部第二洞,第七洞,也都是如此琢像在四面的,其受敦煌影响,当没有疑问。所宜注意之点,则是由支提塔变成四面雕像的塔柱,中间或尚有其过渡形式,未经认识,恐怕仍有待于专家的追求。

稍晚的塔柱,中间佛像缩小,柱全体成小楼阁式的塔,每面镂刻着檐柱,斗栱,当中刻门栱形(有时每面三间或五间),浮雕佛像,即坐在门栱里面。虽然因为连着洞顶,塔本身没有顶部,但底下各层,实可做当时木塔极好的模型。

与云冈石窟同时或更前的木构建筑,我们固未得见,但《魏书》中有许多建立多层浮图的记载,且《洛阳伽蓝记》中所描写的木塔,如熙平元年(公元五一六)胡太后所建之永宁寺九层浮图,距云冈开始造窟仅五十余年,木塔营建之术,则已臻极高程度,可见半世纪前,三五层木塔,必已甚普通。至于木造楼阁的历史,根据史料,更无疑的已有相当年代,如《后汉书》陶谦传,说“笮融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而汉刻中,重楼之外,陶质冥器中,且有极类塔形的三层小阁,每上一层面阔且递减。故我们可以相信云冈塔柱,或浮雕上的层塔,必定是本着当时的木塔而镌刻的,绝非臆造的形式。因此云冈石刻塔,也就可以说是当时木塔的石仿模型了。

属于这种的云冈独立塔拄,共有五处,平面皆方形(《伽蓝记》中木塔亦谓“有四面”)列表如下:

东部第一洞 二层 每层一间

东部第二洞 三层 每层三间

中部东部谷中塔洞 五层?每层?间

西部第六洞 五层 每层五间

中部第二洞 中间四大佛像 四角四塔柱 九层 每层三间

上列五例,以西部第六洞的塔柱为最大,保存最好。塔下原有台基。惜大部残毁不能辨认,上边五层重叠的阁,面阔与高度成递减式,即上层面阔同高度,比下层每次减少,使外观安稳隽秀。这个是中国木塔重要特征之一,不意频频见于北魏石窟雕刻上,可见当时木塔主要形式已是如此,只是平面,似尚限于方形。

日本奈良法隆寺,借高丽东渡僧人监造,建于隋炀帝大业三年(公元六〇七),间接传中国六朝建筑形制。虽较熙平元年永宁寺塔,晚几一世纪,但因远在外境,形制上亦必守旧,不能如文化中区的迅速精进。法隆寺塔共五层,平面亦是方形;建筑方面已精美成熟,外表玲珑开展。推想在中国本土,先此百余年时,当已有相当可观的木塔建筑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