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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人类进化史》爱情也是一种生物性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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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配制度与后代成熟快慢之间也有一定关系,结果影响了原因,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其逻辑却异常清晰:后代越是早熟,雄性就越容易腾出手来外出寻花问柳。所以,后代早熟型的动物必然远离一夫一妻制。那些一出生就可以独立打天下的动物,它们的父母当然没有理由天长地久地待在一起,因为缺少长相厮守的情感纽带。单靠母亲就可以养活的后代对婚配制度具有同样的影响,它们都不足以成为维系家庭关系的核心。只有成熟较晚,同时又需要父母共同照料的后代,才是家庭生活的重要内容,它们成长的时间越长,则家庭关系越坚实。

人类由于生育困境的影响,后代依赖父母的时间最长,所以晚熟现象最为典型,对婚配关系起到了直接作用。稍有责任心的男人都知道,至少要把孩子抚养到成年才能离开家庭,但往往到了那时,他们早已失去了当初的雄心壮志。这就是很多男人感慨“身不由己”的由来,他们被困在自己设置的围城中不能自拔。

针对抚养后代造成的困局,雄性的解决之道是争取更长的寿命,在后代成年以后仍然存在寻花问柳的机会。但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寿命与生殖之间存在着巨大的矛盾。一般而言,生殖越早,死得也就越早。有一种雄性螨虫在母亲肚子里就开始和姐妹们交配,结果刚出生就死了。似乎生殖才是生物的终极任务,生存只是达成这一任务的途径。问题是具体到了某一生物时,无不千方百计地延长自己的寿命,完全不爱惜生命的物种必然遭到自然的淘汰,那样也就无从谈起生殖。所以,在生存和生殖这两大任务之间形成了某种博弈。更早的生殖和更长的寿命,是所有生物面临的两大选择。折中方案是尽量推迟生殖时间,自觉实行晚婚晚育,当然,这不是由社会舆论或法律决定的,而是由生物内在的发育机制决定的。当雄性有足够的生长时间强化身体时,也就意味着有强大的力量战败更多的竞争对手。

男人是推迟生殖的典范,当很多哺乳动物不到1岁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交配时,男人却把可交配年龄推迟到了10岁以后。与雄性热衷于推迟性成熟相对应,雌性有着相反的表现,它们更倾向于提早性成熟,因为它们是性选择游戏中的选择者,早熟明显有利于获得更优秀的雄性,这就是先下手为强原则。

雄性倾向于推迟生殖年龄,雌性倾向于提早生殖年龄,这就是两性二熟现象,是自然选择和性选择双重作用的结果。这一结果导致在人类的婚配实践中,普遍出现女人比男人年龄小的局面,事实上强化了女性对男性的依赖,由此也出现了典型的情感专一现象,用文学语言表达就是:忠诚与爱情。

现实的问题是,如果女人身体进化的目标是为了拴住男人,那么她该如何拴住特定的男人,而不是每晚拴住一个不同的男人呢?这涉及男女双方为什么会彼此忠诚,特别是没有完成生殖大业的青春期男女,一旦坠入爱河,确实有为了对方死去活来的故事发生——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都不是凭空编造的神话,而是某种世俗现象的写照。

但只爱上确定的某人,不等于画地为牢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抱定一棵死?

除了人类豢养的宠物,很少有动物像人类这样对另一个体如此难分难舍,其根源正是直立行走带来的生育困境。早产的婴儿不得不长期待在母亲身边,所以必须进化出相应的生化机制,对母亲产生深深的依赖,他们从感情上再难离开母亲。当不得不离开时,就必须找一个人来填补情感空缺,这个人当然就是未来的人生伴侣——人类通过延伸的依赖性强化了配偶关系。

现已证明,人类大脑在适当激素的刺激下,确实会产生情感专一效果,此类激素被统称为爱情激素,其中包括我们熟知的多巴胺和内啡肽等小分子物质,它们是人类情感生活的小小黏合剂,也是爱情专一性的生物学基础。

对于一夫多妻制社会,爱情并非不可或缺,因此妻妾往往可以买卖,那就是高级床上用品而已。一夫一妻制则不然,恋爱行为在本质上可以起到交配前选择的作用,那样就没有必要再进行盲目的精子战争,或者说避免乱交。所以,恋爱阶段会不断刺激身体分泌催产素,进而激励大脑中的奖励系统,恋人的关系可因此得到强化。双方在交往阶段爱闹小脾气也是重要的相处策略,那是对恋人个性的反复探底,其作用类似于动物打闹游戏,一旦婚后真正出现了矛盾,就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加以解决,而不是直接提出离婚。事实上,小打小闹对维持稳定的夫妻关系至关重要。

恋爱时,人体内的睾酮含量会发生奇怪的变化。坠入爱河的男性,睾酮含量将急剧下降,而在女性体内则会明显上升。也就是说,恋爱中的男人一定程度上出现了女性化趋势,女性则呈现男性化倾向。这使得男人更加善解人意,容易讨好女人,女人则容易冲动以便驱赶情敌。双方性格互补更有利于建立持久的伴侣关系,彼此更加忠诚,这就是一夫一妻制的激素保障机制。

为了确保婚配制度不受干扰,南美绒猴也进化出了激素保障机制。当出现意外的雌性诱惑时,光棍雄绒猴体内的睾丸激素水平会迅速升高,而已婚的雄绒猴则毫无反应,从而在激素水平上保证了一夫一妻制不会轻易崩溃。人类也有类似的生化反应机制:单身男人面对桃花运时,睾丸激素水平也会迅速升高,但已婚男人的反应就不是那么明显,不过仍没有达到雄绒猴那样凛然不为所动的程度。有贼心没有贼胆正是已婚男人的真实写照,他们必须衡量瞬间冲动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如果确认出轨不会对后代抚养造成严重影响,有些男人仍然会冒险偷腥。越是安全的偷腥行为越受男人欢迎,所以妓女在很多国家已经合法化。

这种生化机制事实上是对男人的保护,见到谁都蠢蠢欲动的男人当然不会有好下场。中国人有句古话,叫作“朋友之妻不可欺”,正是类似的机制在起作用。研究人员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某个男人面对朋友的妻子时,睾丸激素的分泌水平并不会出现明显升高的迹象,因为那些见了朋友妻子就垂涎三尺的色狼早已被他们的朋友手刃于床下了,活下来的当然就是能控制自己欲望的男人。他们向来对江湖古训奉若圭臬,这是道德层面的自然选择。人类的道德并不是有意设计出来的,而是血淋淋的自然选择淘汰出来的。

为了强化专一性情感关系,人类还发展出了形态各异的容貌,每个人的容貌都各不相同,这在哺乳动物中极其罕见——你突然看见一群狗时,会很难区别其中谁是谁,因为它们的面相看上去都差不多。一群雪白的兔子就更难区分了。而人与人之间的容貌区别明显而稳定,就算两个人分别10年,还是有可能在人群中认出对方。这一切都得益于人类的脱毛现象,面孔因而变成像素清晰的二维码,扁平的面孔扫描效果更好,所以人脸比所有灵长类动物都更加平整。

彼此正确识别是稳定配偶关系的重要能力,这样女人才会知道当晚打猎回来的是她的丈夫而不是路人甲;男人也会因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倍感温暖,而不是随便看到莺莺燕燕都会傻呵呵地献出自己的财物。

面孔记忆能力由基因决定,如果发生了相应的基因突变,患者将记不住任何面孔,这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但却真实存在,医学上叫作面孔失认症。可以想象,如果一个人记不住任何亲人朋友,他还有可能组织起一个稳定的家庭吗?民间俗称的脸盲,其实是面孔失忆症的轻度表现,他们看电视时记不住任何角色,好在对身边的亲人朋友仍有识别能力。

不断看到并记忆熟悉的面孔还会增强忠诚度,就是所谓的屡见效应。我们容易喜爱熟悉的东西,接触的时间越长,喜欢的程度就越深;就算反复观看某个无意义的符号,我们也会慢慢喜欢上这个符号,即便这个符号本身并没有任何含义。

当符号换成面孔时,效果同样存在。我们经常看到配偶的面孔,也就会越来越喜欢这张面孔。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情人接触同一张面孔的时间比别人更多,所以凝视对方的面孔是爱的表现,本质是为了努力记住对方并更加喜爱对方。由此形成了良性循环,接触越多,喜欢越深,彼此的关系就更容易得到强化,忠诚的程度就越高。

一夫一妻制这种简洁明了的婚配制度,使得大家都不需要枉费心机去吃醋猜测。理论上而言,你的后代就是你的后代,你无可推托,你必须负责。但时刻不要忘记,男女关系注定是双向防卫系统。男人在被女人紧紧拴住的同时,也必须拿出极大的诚意来感动女人不要红杏出墙,否则头顶绿云翻滚倒是小事,花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来养育别人的孩子才是大事,那简直就是此生最大的失败,死亡以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几乎等于从没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为了避免这种悲剧,男人也需要讨好女人。

男女双方为维系稳定的配偶关系,在相互讨好与相互提防的双重作用下,彼此都变得越来越性感,猥琐与丑陋很难找到市场。人类就这样与其他动物分道扬镳,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模样:高昂的头颅、光滑的皮肤……人类的配偶关系就此成了动物界的一朵奇葩。正是这种稳定的配偶关系,推动着人类不断进步,最终走向文明,并由此而长盛不衰。虽然文明偶尔会给人类带来伤痛,甚至使得大规模屠杀成为可能,但文明之花仍将在废墟之上一再绽放。

追溯这一切的根源,竟然全部得益于数百万年前的直立行走。直立行走使得人类具备了长途奔跑能力,为了散发奔跑产生的过多热量,人类脱去了满身毛发,露出了光滑的皮肤,显示了不同的肤色。我们通过狩猎获得了更多的营养,进化出了更大的脑袋,但这却给女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育困境。她们为了解决抚养后代的问题,不得不发展出隐蔽排卵和持续发情的策略,从而留住男人和她们组建家庭,然后通过不断的博弈,出现了一夫多妻制和一妻多夫制社会,但最重要的婚配形式仍然是一夫一妻制,正是这一婚配制度,为人类文明的萌芽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看出,人类几乎所有的生物学性状都不具有独创性,在其他动物那里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但很多动物只是拥有一些零散的能力和琐碎的片段,比如有的直立行走、有的隐蔽排卵、有的存在生育困境等。这些片段并没有汇聚成奔向文明的滚滚洪流,所以它们仍然停留在动物层次。只有人类,在短短数百万年的进化过程中,在直立行走的触发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积聚力量,终于被自然选择之手塑造成了万物之长,成为自然界唯一具有文明精神的动物。

文明是人体进化的必然结果,也是人体进化的文化延伸,现在已经成为引领人类进化的另一种重要力量,正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推动着我们不断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使得人类得以不断对抗自然选择的盲目驱动,通过法律与道德持续约束人们的诸多行为。这些制约因素都将产生新的进化压力,由此而不断塑造人类的未来。而这一切都与数百万年前人类迈出直立行走的第一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回首人类走过的艰难历程,可以这么说,文明的进化与发展才是直立行走的终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