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符》六十五
卜天敌感叹的道:“你真是炉火纯青了,麻无相,难怪你做得成这么有名的杀手!”
麻无相道:“我不是杀手,我只是恁借所学谋生糊口而已,有点技艺在身,便有许多种赚钱的方法,不单是依恃杀戮一桩,卜天敌,比起那一般杀手,我要高明、更尊贵得多!”
好久不曾开口的谷唳魂,这时靠向卜天敌身边,悄然相语:“这家伙的冷静镇定,实在令人吃惊,好像除了达到目的的念头之外,连七情六欲都没有了,天敌,我们得加倍小心……”
卜天敌冷沉的道:“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抗拮求胜,如何逐个摆平我们;我感受得到姓麻的内心里那种强烈的意志,但是,我也决不会让他得逞!”
谷唳魂苦笑道:“天下果然没有十捏八攥的事,终究还得费一番辛苦,天敌,多有偏劳了!”
踏出一步,卜天敌目注麻无相,双手间的的大鹰爪垂挂腰际两侧,轻轻晃荡:“我想你会明白,麻无相,一旦动手,将没有规矩可言,没有传统法则可遵!”
第一次,麻无相“哧”声笑了出来,语气中透着一份揶揄:“此时此景,谈规矩、论传统,岂不是可笑?用不着特别强调,卜天敌,我还没有天真到那等程度,好歹我总接着就是。”
卜天敌淡淡的道:“很好,难得你这么看得开――”那一双不知用什么质料打造,却绝对坚硬锐利的大鹰爪,便在卜天敌的语韵袅绕间合击麻无相的腹肋,动作之快,似已将时空化为一线!麻无相只是挪出半步,往后挪出半步,他的右手微微翻动,一只长只尺余、拇指粗细,前端分裂为丫字形的“燕尾叉”已猝然戳出,两点星芒闪烁,准疾无伦的直取卜天敌两眼!
不错,麻无相号称“夺目”,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就待他娘的夺目了!
卜天敌微侧首,左手大鹰爪斜起,右手鹰爪横截,攻中带守,顺便也切断了敌人的退路,招现式展,却是同时完成。
白衣飘扬中,麻无相身形暴伏,“燕尾叉”由下向上,活蛇似的穿越,叉尖所指,仍然没有离开卜天敌的两只招子!
双刃斧就在这须臾里斩落,斧落如电,如来自九天的鸿翼,凌厉中带着难以比拟的奇突,麻无相贴地旋出一个圆弧,“燕尾叉”倏然抖闪,于刹时里分攻两个对手,叉尖溜炫着冷芒,要的是四只眼睛!
谷唳魂蓦地扬起左臂,直迎刺向面额的叉尖,更错步挺身,手中斧抡转飞挥,狠劈敌人腰际――居然也是豁上性命的打法!
麻无相半声不吭,凌空三个斤斗倒翻,却在避过大鹰爪的连续追击之后,顺着荡移的斧刃翻滚回来,快不可言的一叉挑弹,当光焰流灿,谷唳魂踉跄倒退,前胸一抹血水也随之抛洒!
于是,卜天敌横身切入,肢体腾飞间一对大鹰爪上下交挥,锐气呼啸里,仿佛千鹰振翼,万爪齐张,那尖利如钩的趾爪立时布成了一面严密又宽广的死亡之网,像是笼罩着天地,形成那样一团浓郁的阴影卷裹下来。
这是一着狠招,卜天敌的精萃绝活之一“群鹰投林”,然而也是一着险招,因为鹰扑林梢,必然势猛力疾,如果攫取不获,待要振翼再起,便须一点缓冲的旋回时间,而高手搏命,只这一点旋回之时,已足可令敌乘隙反击,制机于后了!
麻无相的反应相当奇特,他没有企图躲避,他甚至不曾移动,在钩爪纵横而来的扫卷下,他突然长吟若啸,“燕尾叉”挥映起无数的星点,星点在飘闪、在迸跳、在环转,都是两点成双,夜色黝暗中,彷同一对对映炫的蛇眸、一对对阴冷的狼眼;星点以急快的速度在绵密的形势里撞击向钩爪的实体或光影,却是准确到极!
漫天的火花溅现明灭,清越又激烈的金铁碰响声如正月连串的彩炮,人影穿舞似幻似真,像雾里的幽魅、水底的虚魂,人影正在浮沉回旋,又一抹寒电不可预料的猝射暴弹――两点成双,取的是人的二只招子!
贴着地,玄三冬的“旋地锥”也向上标起,人在锥后,模样像脑袋顶着一只牛角!
锋刃的光华怪异的炫折变幻,锐风在撕绞冲突,人的呼吸声转换成抑压的豪叫挤出自肺喉,影像交叠穿插,肌肉的碎裂声便那么敏感的播传,血也就益发热得发烫的四溅纷飞了……
一切的景象,发生在刹那,也结束在刹那,当所有的声与光与实质的冲激静止之后,大地仍旧一片黑沉,一片僵寂,仿佛墓底般的黑沉和僵寂。
凝视着夜空的深邃幽渺,谷唳魂有着极短促的忘我感受,这俄顷间,他像是同穹苍融合,似乎与风云齐舞,浑然飘然的神游大千去了――一阵骤起的抽搐,将他由虚幻中扯回,他晃晃头,试图爬起身来,这才发觉身上竟多了一样原不属于他的配件:一只“燕尾叉”,一只比麻无相先前使用的更为小朽的“燕尾叉”,便插在他的后腰上,叉尖斜斜的扎进去,他稍为动弹,整只“燕尾叉”就颤巍巍的晃摇不停。
挣扎了一会,他总算坐直了上半身,顾不得喉干如火,血气翻涌,他一面急忙向四周寻视,一面嘶哑的拉开嗓门叫唤:“天敌、天敌,玄兄、玄兄……你们在哪里?你们都还好么?”
声音来自他背后,有气无力的,却好歹证明有人活着,是玄三冬的腔调:“好是不怎么好,但比起姓麻的,大概多少要好一点,凑合着保住性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