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符》三十一
第八章 巧遇
席双慧不可能以太多的时间与谷唳魂相处,虽然他们彼此内心里都希望找个理由延岩辰光,却谁也开不了口,事实上,这亦是一种奢求――形势所逼,各有重任在身,矛盾的乃是重任所负,竟是敌对的两个立场;席双慧要赶着回去编谎交差,谷唳魂更急着朝目的地撵,他们都没有法子耽搁,虽然他们全想耽搁下来。不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征兆,无论它的意识是否允当,将来的展望如何,谷唳魂却很喜欢他和席双慧相处之时的感觉,说不上甜蜜,扯不上爱悦,但总是那么安详自然、那么熨贴温馨,令人心怀开畅,无所戒虑,多少年了,他不曾像这般松快过,如沐春风,约莫就是他面对席双慧那一阵子的触触吧?
再是春风、也难以永沐其中,再是相投,亦免不了因势分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是?谷唳魂送别了席双慧,这一会儿,正兼程往前趱赶。
身上搽着席双慧的独门金创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性真的有效,谷唳魂不但觉得伤处痛楚大为减轻,体气精力犹有增长,走起路来,那股子带劲法,简直就甭提啦。
秋日的午后,秋风已经显得冷峭尖锐,有种砭肤透肌的寒意,谷唳魂紧了紧大氅的披边,加快了脚步,心里正衡量着该找匹马儿代步了,前面道路上蹄声骤传,赫然已出现了一乘毛色乌光油亮的骏马。
这匹马高大健壮,腿长腰细,鼻孔浑圆,鬃毛飞扬间奔走起来活脱一朵翩掠的黑云,通体乌油油的浑黑中就不见一根杂毛,简直英挺极了,但是,马儿眼前的情景却有点儿奇怪――它原本一阵风似的奔跑过来,却在接近谷唳魂的时候突然换成了小碎步,而且,鞍背上看不到骑士,正面对直望过去,似乎是一乘空骑!
空骑么?谁会舍得放弃这么一匹好马任其失主浪荡?谷唳魂偏出两步,疑惑的再做端详,这才发现果然不是空骑,只是那鞍上的仁兄完全俯贴在马背上,双手垂悬摇晃,人是一动也不动,老远看去,倒真似不见人影。
马儿来到谷唳魂身前,居然缓势停下,一边喷鼻一边轻刨前蹄,竟像遇到故识般的不肯走了,谷唳魂略微犹豫,只好凑将过去,伸手拍着马头,目光却停留在那个骑士脸上,骑士的面孔侧扭着,刚好对着谷唳魂;这张脸是张圆敦敦的胖脸,胖人的脸孔大多红润丰彩,然而这个胖人却面色惨白蜡黄,双眼紧闭,唇角滴血,俯在那里连一丝最细微的动作都没有,瞧着就和个死人差不离。
在谷唳魂眼里,死人与活人仍然是有区别的,即使是阴阳一线之隔,他也能够在直觉上感应出来,现在,他认为这个胖子还没有死,至少,眼前还没有。
靠近过去,他非常仔细的试探着对方的呼吸,不错,是有着极为微弱的鼻息,脉搏亦在跳动,不过跳动得十分零散就是了,有这些迹象,证明胖子尚留在着一口气在,而人能不能朝下活,差异全在这一口气哪。
谷唳魂迅速的考量了片刻,毅然挽起缰绳行向路侧的荒地,先寻了处堪可避风的土提,小心翼翼的将马背上的胖子抱了下来,这一抱,他才知道胖子的体重不轻,虽说是五短身材,却竟有恁般的份量!
将胖子平摆在地下,谷唳魂审视着对方的身体,却找不出外伤来,而胖子如此奄奄一息,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创,只不知是被哪一类功夫所伤。
呆呆注视着胖子,谷唳魂不禁有些怔忡,武术一门,浩瀚如海,内家功力,更是千奇百怪,效应迥异,各家各派皆有所长,或有独到之处,或是别创一格,若不明白就里,便难以下手调治,否则,很可能救人不成,倒往往把人害了;此刻,他正是碰到这种窒碍,有心想帮胖子一把,怕的是帮岔了路,则一番好心变做牛肝肺,岂不冤上了天?
背着手,他不停的思忖着救人的法子,正在越想越焦急的当口,平躺在那里的胖子忽然若有似无的呻吟了一声,嘴唇翕动着,游丝般吐露出一个字:“水……水……”
谷唳魂一步抢到马儿旁边,将斜挂在马鞍前端判官头上的一只羊皮水囊摘了下来,然后,他半跪到胖子身前,左手托起胖子沉甸甸的脑袋,自己用牙齿咬开囊塞,再将囊嘴凑近胖子的口唇,慢慢喂了胖子些许清水。于是,胖子开始喘息起来,肥厚的眼泡颤搐了一会,终于艰涩的撑开了眼睛,所谓撑开,亦仅是那么一条缝隙而已,他先是茫茫然的望着谷唳魂,好半晌,才算恢复了神智,回到了现实,却又闭上眼,孱弱的喃喃自语:“光景是……
我还没有死……“谷唳魂将胖子的脑袋搁平,淡淡的道:”不错,你还没死,但你受的内伤极重,如果不赶快延医调治,这生与死,也就是跨一步之事,朋友,仍险得很哩!“
胖子又吃力的张开双眼,定定的注视着谷唳魂:“老兄……约莫……是你救了我?”
谷唳魂平静的道:“只能说救了你一半,另一半尚得找个郎中来接手;朋友,你一定明白你自己是被哪一种内家功力所伤,心目中可有求医的对象或方法?”
吁了口气,胖子惨白透黄的面庞上竟浮起一丝得色,他挣扎着道:“不瞒你说……老……老兄……你不止救了我……一半,一朝有你……
在场,就等于……等于把我救到底啦……天……天可怜见,我,我是命不该绝啊……“
谷唳魂不解的道:“此话怎说?我对医理乃是一窍不通,至多只知晓一点敷治外伤的皮毛而已,你的内创不轻,若是指望我来妙手回春,朋友,你便是把我高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