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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剑》第五回 中剧毒宝象身死 历苦海狄云偷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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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鱼贩头子道:“你是什么东西,谁来跟你称兄道弟?”跟着左手一挥,向手下的众鱼贩道:“将这两人都给拿下了。”原来那老者停得一停,已有两名鱼贩绕到他身后,截住了他的去路。

  便在此时,只听得叮当叮当,叮玲玲……叮当叮当,叮玲玲……一阵铃声,两骑马自西至东,沿着江边驰来。那老者面有喜色,道:“我家主人亲自来啦,你跟他们说去。”

  鱼贩头子脸色一变,道:“是‘铃剑双侠’?”但随即脸色转为高傲,道:“是‘铃剑双侠’便又怎地?还轮不到他们到长江边上来耀武扬威。”

  说话未了,两乘马已驰到身前。狄云只觉眼前一亮,但见一匹黄马,一匹白马,神骏高大,鞍辔鲜明,黄马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一身黄衫,身形高瘦。白马上乘的却是个少女,二十岁上下年纪,白衫飘飘,左肩上悬着一朵红绸制的大花,脸色微黑,相貌却是极为俏丽。两人腰垂长剑,手中都握着一条马鞭,两匹马一般的高头长身,难得的是黄者全是黄,白者全是白,身上竟无一根杂毛。黄马颈下挂了一串黄金鸾铃,白马的鸾铃则是白银所铸。马头微一摆动,金铃便发叮当当之声,银铃的声音又是不同,更为清脆动听。端的是人俊马壮,狄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齐整标致的人物,不由得心中暗暗喝一声采:“好漂亮!”

  那青年男子向着那老者道:“水福,鲤鱼找到了没有?在这里干什么?”那老者名字便叫水福,说道:“大公子,金色鲤鱼找到了一对,可是……可是他们偏偏不肯卖,还动手打人。”那青年眼睛好快,一瞥眼便见到了地下鱼篓上的那枚钢镖,说道:“嘿,谁使这般歹毒的暗器?”马鞭一伸,鞭丝已卷住钢镖尾上的蓝绸,提了回来,向那少女道:“笙妹,你瞧,是见血封喉的‘蝎碑镖’!”那少女喝道:“是谁用这镖了,快说,快说!”她说话的声音极是清亮,只是神情颇为急躁。

  那鱼贩头子微微冷笑,手上紧紧握住了单刀,说道:“铃剑双侠这几年闯出了好大的名头,长江铁网帮不是不知。但你们想无端端的欺到咱们头上,只怕也没这么容易。”他语气硬中带软,显然不愿与铃剑双侠发生争端。

  那少女道:“这种蝎碑镖蚀心腐骨,太过狠毒,我爹爹早说过谁也不许再用,难道你不知道么?幸好你不是用来打人,打鱼篓子练练功夫,还不怎样。”水福道:“二小姐,不是的。这人用来射我,小的险遭不测。多蒙这位小师父拔刀相助,斜刺里掷了这只鱼篓过来,才救了小的性命。要不然小的早没性命留着来见公子小姐了。”他一面说,一面指着狄云。

  狄云心下暗暗纳闷:“怎地一个叫我小师父,一个骂我小贼秃,我几时做起和尚来啦?”

  那少女向狄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示意相谢。狄云见她一笑之下,容如花绽,更是娇艳动人,不由得胸口一热。

  那青年听了水福之言,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向那鱼贩头子道:“此话当真?”不等待对方回答,他马鞭一振,鞭上卷着的钢镖疾飞而出,呼呼声响,拍的一声,钉在十余丈外的一株柳树之上,手劲之强,实足惊人。

  那渔贩头子兀自口硬:“逞什么威风?”那青年公子喝道:“便是要逞这威风!”提起马鞭,劈头打了下去。那渔贩头子举刀便格。不料那公子的马鞭忽然向下,着地而卷,招数变幻,迅速之极,直攻对方下盘。那渔贩头子急忙跃起相避。这马鞭竟似是活的一般,倏的反弹上来,已缠住了他的右足。那公子足尖在马腹上轻轻一点,胯下黄马向右一冲。那渔贩头子的下盘功夫本来甚是了得,这青年公子就算用鞭子缠住了他,也未必拖他得倒。岂知这公子知己知彼,未出手时审敌已定,先引得他跃在半空,使他根基全失,这才使鞭缠足。那黄马这一冲有千斤之力,渔贩头子力气再大,也是禁受不起,只见他一个身躯被黄马拉着,凌空而飞。众渔贩大声呐喊,七八个人随后追去,意图救援。

  那黄马纵出数丈,将那马鞭崩得有如弓弦,青年公子蓄势借力,振臂一甩,那鱼贩头子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他空有一身武功,却是半点也使不出来,身不由主的向江心中射去。岸上众人大惊之下齐声呼喊,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这鱼贩头子摔入了江中,霎时间沉入江底,无影无踪。

  那少女拍手大笑,挥鞭冲入鱼贩群中,东抽一记,西击一招,将众鱼贩打得跌跌撞撞的四散奔逃。鱼篓鱼网撒了一地,鲜鱼活虾在地上乱爬乱跳。那鱼贩头子一生在江边讨生活,水性自是精熟,从江面上探头出来,污言秽语的乱骂,却也不敢上岸再来厮打。

  水福提起盛着金鲤的鱼篓,打开盖子,欢欢喜喜的道:“公子请看,红嘴金鳞,难得又这般肥大。”那青年道:“你急速送回客店,请祁大爷应用。”水福道:“是。”走到狄云身前,躬了躬身,道:“多谢小师父救命之恩。不知小师父的法名如何称呼?”狄云听他左一句小师父,右一句小师父,叫得自己心中发毛,一时答不上话来。那青年道:“快去,快去。千万不要搁。”水福道:“是。”不及再等狄云答话,快步去了。

  狄云见这两位青年男女人品俊雅,武艺高强,心中暗自羡慕,颇有结纳之意,只是对方并不下马,想要请教姓名,颇觉不便。正犹豫间,那公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说道:“小师父,多谢你救了我老家人一命。这锭黄金,请师父买菩萨座前的香油吧。”轻轻一抛,将金子向狄云投了过来。狄云左手一抄,便已接住,向他回掷过去,说道:“不用了。请问两位尊姓大名。”

  那青年见他接金掷金的手法,显是身有武功,不等金子飞到身前,马鞭挥出,已将这锭黄金卷住,说道:“师父既然亦是武林中人,想必得知铃剑双侠的小名。”狄云见他抖动马鞭,将那锭黄金舞弄得忽上忽下,神情举止,颇有轻浮之意,便道:“适才我听那鱼贩头子称呼两位是铃剑双侠,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那青年怫然不悦,心道:“你既知我们是铃剑双侠,怎会不知我的姓名?”口中“嗯”了一声,也不答话。

  便在此时,一阵江风吹了过来,拂起狄云身上所穿僧袍的衣角。那少女一声惊噫,道:“他……他是西藏密宗的血刀恶僧。”那青年满脸怒色,道:“不错。哼,滚你的吧!”

  狄云大奇,道:“我……我……”向那少女走近一步,道:“姑娘你说什么?”那少女脸上现出又惊又怒的神态,道:“你……你……你别走近我,滚开。”狄云心中一片迷惘,道:“什么?”反而更向她走近了一步。那少女提起马鞭,刷的一声,从半空中击将下来。

  狄云万料不到她说打便打,转头欲避,已然不及,刷的一声响过,这一鞭着着实实的打在他的脸上。从左额角经过鼻梁,通向右边额角,击得好不沉重。狄云惊怒交集,道:“你……你干么打我?”只见那少女又是一鞭打来,伸手便欲去夺她马鞭,不料这少女鞭法变幻,他右手刚探将出去,那马鞭已缠上了他头颈。

  跟着只觉得后心猛地一痛,已被那青年公子踢了一脚,狄云立足不定,向前便倒。那公子催马过来,纵马蹄往他身上踹去。狄云百忙中向外一滚,昏乱中只听得银铃声叮玲玲的响了一下,一条白色的马腿向他胸口踏了下来。狄云更无思索余地,情知这一脚只要踹实了,立时便会送命,弯身一缩,但听得喀喇一响,不知断了什么东西,眼前金星飞舞,什么也不知道了。

  ***

  待得他神智渐复,醒了过来,已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迷迷糊糊的撑手想要站起,突然左腿一阵剧痛,险险又欲晕去,跟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慢慢转头,只见左腿裤脚上全是鲜血,一条腿扭得向前弯转。他初时心中只觉奇怪:“我这腿怎会变成这个样子?”过了一会,这才明白:“那姑娘纵马踹断了我的腿。”

  他全身乏力,腿上和背心更是痛得厉害,一时之间自暴自弃的念头又生:“我不要活了,便这么躺着,快快死了还倒舒服些。”他也不呻吟,只盼速死。可是想死却也并不容易,甚至想昏去一阵也是不能,心中只是想:“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

  过了良久良久,这才想到:“我跟他二人无冤无仇,没半点地方得罪了他们,干么忽然对我下起毒手?”他苦苦思索,心中一片茫然,实无半点头绪,自言自语的叹道:“我是这么蠢,倘若丁大哥在世,他纵不能助我,也必能为我解此疑团。”一想起丁典,立时转念:“我答应了丁大哥,将他与凌小姐合葬。这心愿未了,我无论如何不能便死。”他伸手到背心一摸,觉得丁典的骨灰包并没给人踢破,心下稍慰,用力坐起身来,喉头一甜,又是鲜血一涌。他知道多吐一口血,身子便衰弱一分,强自运气,想将这口血压将下去,却觉口中咸咸的,一张嘴,又是一滩鲜血倾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