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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手丐》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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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想弃掉重砍,又觉这类竹子生长山中,虽然到处都是,取用不尽,多用无妨,不应随便糟蹋,再砍费时费事。谷口风大,天又大冷,还是多搬一两次,连兽皮带山羊和洞中一些零碎物事一齐带走最好,便先将所砍竹竿用藤条束成两捆,试一拖走并不费事,只上崖这一段要分两次缒上,到了上面稍微加紧捆扎,一次便可运完。忙将兽皮山羊绑在竹竿上面一同拖走。到了缺口,用随带套索系好,人先纵过,分别拉往对崖。前途地势较平,更易拖走,一会赶到谷口崖坡上面,把所有竹竿用新劈好的蔑条照上次编制风门之法编成一排,再用细藤两头束紧,另削了一根酒杯粗细的竹竿做篙,把山羊和各种零物绑在上面,以防滑落,为防水湿。

  雪已下大,挑了一张次皮包在所有兽皮外面,然后捆紧,背在身上,将竹排推入水中,纵将上去,果然轻巧灵便,可以随意行驶。因卧眉峰旁横岭大长,不知要绕多远,急于想知姜飞安危,好在前半段三分之二以上都是洼地。林野中间虽有不少峰崖陂陀,均不甚大,山洪高涨,容易绕越。只管雪花迷目,天气酷寒,仗着路熟,不消片刻便赶到横岭之下。这才看出那一带地势要高得多。水到岭脚便被挡住,环山而流,其势甚急,最浅之处才只二尺光景,并有无水之处。心料昨日山洪到此为止,已由岭脚往附近大壑中流去。卧眉峰前平日雨水积不住,雨过不久转眼干涸。岭那面也许还是干地都在意中。就是有水,相隔这近,并有高地可通,也不妨事。忙将套索系住,纵向坡上,取下所带之物,用竹竿挑起,另用先备好的藤索将竹排拉上坡去,系向树上,收起套索,挑了兽皮山羊,冲风冒雪往上赶去。

  翻过岭脊,雪下越大,相隔三尺以外不能辨物,高呼了几声未应,相隔尚远,料知姜飞如在洞中决听不见。自己昨夜还在万分愁急,恐为大水所阻,困在崖洞里面,想不到只费了一早晨的工夫便即脱险,免却饥寒之忧。可见人只勤劳,肯卖力气,多么艰难危险均可渡过。雪花如掌,满空飞舞,越下越大,峰前岭下盆地之上宛如银海翻花,迷茫一白。远近峰崖林木全都失踪,什么也看不见。连那又高又大的卧眉峰这时都看不出它的形貌,从上到下,前后左右都是雪花包围。地上积雪已深好几寸,路径自然分不出来。脚底又滑,虽是一片斜坡,这样大雪终恐失足滑跌,下面是否积有山洪也不知道。

  到处银光耀眼,雪浪奔腾,不特脚底格外留心,更恐无意之中撞向那些大小树上受了误伤。这一面看似斜坡,因为树多,比往上走还要艰难。为防万一,便将三折钩连枪由腰间取下,顺手抖直,探路前进,就这样仍是难走已极。不是脚底滑溜,进退不能自主,便是所挑的担被树枝挂住。再不走着走着,微一疏忽撞向石树之上,如非戒备周密,时刻留心意外,早已跌倒。这一面的山坡又宽又长,树木更多,稍微心慌着急,走得稍快,便有危险。沈鸿悬念姜飞,空急无法,只得把气沉稳,一步一步试探着走了下去。后来看出所挑竹竿大长,常有阻碍,又将竹竿削去大半,改短挑上,仍不好走,最后赌气,只挑一头,用手握紧,捐向肩头,右手握着钩连枪试探前进,这才好些。

  又走下一段,忽然发现两株大松树,认出平日往来之地,知道下面地势平坦,往左一侧便是与卧眉峰相连的一片高地。照来路所见水势,就有山洪也不至于淹没,但离所居崖洞还有好长一段。风狂雪大,虽然呼喊不应,但恐姜飞关心自己,冒着风雪出来寻找,一个不巧便要错过,深悔昨日不该轻出,反而惹出许多事故。心念一动,不问对方听见与否,便在风雪中高呼起来。

  总算这条路平日走惯,手中钩连枪用处又多,既可往前探路,试探脚底虚实,偶然滑溜,只用枪尖朝外一钩,便将左近树木钩住,不致滑坠下去。地理又熟,沿途那些树木十九相识,虽有雪花遮迷,这类树木最小的也有大半抱,又都松杉之类数百年以上古木,枝叶繁茂,经冬不调。

  上面只管盖满积雪,下面却是空的。往往树荫之下留有大圈空地,点雪皆无,只一走近便可认出。连经过三四株大树,辨出方向,跟着走上高地,这一带本是那条山岭的支脉,下半形势虽极倾斜,上面却是一道平冈,稀落落生着两三行乔松果树。沈、姜二人夏、秋之间常往当地纳凉说笑,吃些瓜果,并还开有几分菜园,积有数十株别处移来的小果树。

  另一头通往卧眉峰前山坡,虽是群山环拱中一片盆地,但是地势独高,并有两条溪涧,溪涧上流均有瀑布,水清流急,从不干涸。遇到大雨也从不上岸,雨住不久便往低处流去,不问多大的雨,至多个把时辰便复原状。最妙是那共只里许来长的一道溪流,溪岸阔达两三丈,水深却只五六尺,离岸永远只有一二尺高下。水中都是五色石卵,清丽可玩。水深之处蒋藻纷披,苍苔肥润。二人到后又在溪上搭了一道木桥,托前山樵采人买了好些菱藕种在里面,准备明年夏秋间全溪都是荷花菱荧。又在对岸开了几亩土地,刚把麦子种上,以待明年收获,都是姜飞出的主意。

  风景极好,二人常在风月良宵临流望月,不是互相说笑,借此休息日间疲劳,便是同练武功,互打对子。并往冈上借着大材掩避,对打暗器,专练针锋相对,用自己的暗器把敌人的暗器打飞,仗着树林遮避可免误伤,又可利用形势闪躲变化。这一带平冈于是成了每日必到之所,闭了眼睛也能走过,料知本身不会有险。途中曾用身边石子打往下面试探,都是实地,也无水声,心更放宽。只要姜飞人在洞内便可无事。

  暗忖,前山樵采人说得大雪封山到处冰天雪地寸步难行,更无处寻找食物。虽有野兽,相隔较远,山路险滑,也追它不上。自己为此还曾准备了好几个月的粮食和干柴,腌了不少菜蔬,吃的本不发愁。只为近十日来天气晴和,大家忙于用功,想在师父未到以前将席师和王老前辈所传内功枪法练熟一些,并将二弟锁心轮一同学会。只顾想把弟兄二人的功力拉平,初来没有经历,没想到天气变得这快,一日夜工夫寒暖相差有这许多。

  直到昨日早起,二弟觉着天更闷热,仿佛四五月的天气,想起所闻和以前在乡间的经历,知快变天。又见洞中腌肉太少,惟恐师父突然回转没有吃的,方始发急。事前明言同去也好,偏又力阻,说我感冒新愈,不令同往,万一彼此往来相左,如何是好?二弟人又义气,就许赶往寻我,因雪太大,不曾遇上,岂不是糟!边想边往回跑,屡喊不应,心已疑虑。赶到洞前,见洞门半开,地上雪深尺许,还是昨日走时原样,雪中没有移动痕迹,便知不妙,口中急呼“二弟”,匆匆赶进,果然冷灶无烟,静悄悄的,哪有人影?分明姜飞并未回过。这一惊,真非小可,当时心里一酸,忍不住泪流如雨,痛哭起来。这样大雪寒天,好容易才得冒了奇险赶回,这时雪积更深,已快过尺,离身三数尺外什么都看不见。多大声息也被风雪压住,不能及远。看是看不见,听又听不出,照归途的经历,非但无法寻人,再想回到谷中探看都是万分艰险。

  伤心悲哭了一阵,连那酷寒的天气也都忘掉。后来觉着号哭无益,强忍悲痛,沉稳心情,把连来带去以及昨日所见经过仔细寻思。姜飞先在洞中避雨,烤火吃肉,后又带了兵器想由崖顶走往回路察探。彼时天刚黄昏,自己到后一会方始天黑。他起身在前不会看不出来,照今朝所见形势,无论如何也不致失足落水,何况他那一身轻功比我还高,又会一点水性。山洪虽猛,只谷口一大片是雨水积成,离口稍远到处都是肢陀大树,怎会淹死?就算胆大疏忽,昨日谷尽头那些野兽尚且浮起,谷中漂出来的许多树木,还有别处随流而来的各种杂物死兽俱都漂浮水上,聚在口外崖凹之下,无一流远,不算别处,当地共只数百亩方圆一片水荡,别处虽有大水,均被峰崖山坡隔断,流不过去。撑着竹排一路走来,初起身时只有一点雪花,走了一半雪方落大,沿途也曾仔细察看,并还特意绕了几处,并未见到浮尸。

  无论二弟为人和他本领,以及他走后崖洞中的光景,均无可死之道,如何人会不见?如说急于回家,看出水大,连兽皮山羊也不想带,仗着轻功,或是想什方法空身赶回。走到中途,忽然为水所困,无法脱身。但这一带地势好些均是必由之路,沿途也曾大声疾呼,决不会一句也听不出。他又力大身轻,聪明机警,地理比我更熟,无论多么艰险,或进或退,都会想出法子。

  哪有困守水中,甘受雪虐风饕,束手待毙,任凭冻死之理,越想越无此事,愁怀稍放。早上虽然吃过一顿,一则归心太急,匆匆不曾吃饱,便忙扎竹排,撑了回来。后在风雪中翻山过岭,上下奔驰,未免力乏,坐定之后便觉饥疲交加,冷得难受。心想,不间如何,也要有点精力才行,悲哭无用,不如把人生起,将饭煮好,吃饱之后换了冬衣再打主意寻找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