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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之旅》第五章 东营:黄河入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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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城临淄一路向北,就能抵达黄河三角洲。临淄博物馆的一位保安帮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告诉司机去黄河入海口,他说自己从未去过,而且这个时间去就意味着得在外面过夜,便犹犹豫豫地不想走。但这时路上除了卡车和拖拉机再无别的出租车经过,因此我除了坚持要他走之外,别无选择。我们谈了半个小时,最后司机同意了,条件是带上他的女友,并由我支付他们的房费。

黄河入海口的位置一直在变化。在史前时代,要偏北得多,甚至到了北京南郊。而历史上有几次,又南移到了上海附近。另外,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了阻止入侵的日军和共产党的支持者,蒋介石炸毁了黄河的堤坝,致使黄河改道,并从山东半岛的南边流入大海。除此之外,黄河的入海口就没有大的变动,而我现在就是要去那里。

从临淄往北八十公里,就到了东营市。四十年前,黄河三角洲是中国人烟最稀少的地区之一,除了滩涂和沼泽,一无所有。东营这座城市也因其所处的地理位置而籍籍无名。自从1960年这里发现了石油之后,东营市就成了胜利油田的运营基地。响应“我为人民采石油”的号召聚集到这里的人们成为了开发东营的先驱者,当时的各种宣传让他们对这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充满希望。当然,这里也是资产阶级分子们接受再教育的大好去处。到如今,只是三十年光景,东营的人口已从原来的几千猛增到了三十万。

值得庆幸的是,东营并没有对像我这样的外国人关上大门,只是要求我在东营公安局外事处登记,以获得必要的许可。我去公安局的时候,主事的警官告诉我,东营还是《孙子兵法》的作者孙子的故乡。只是所有的遗迹都荡然无存了——没有故居,没有墓冢,也找不到他第一次向鬼谷子学习兵法的地点。我向这位警官表达了感谢之情,感谢他的许可证和有关孙子的信息,然后走向“胜利宾馆”,这是东营唯一的一家涉外宾馆,地方很大,通风很好。不过第二天一大早,急着赶路的我们就退房上路了。

在驱车去海边的路上,我逐渐意识到,从这里到达黄河入海口要比我原来预想的困难得多。我们沿途遇到的人,没有一个真正去过,不过他们众口一词地说从东营北边过去是最佳路线,于是我们便一路向北驶去。路上有一座横跨黄河的大桥,桥头悬挂着巨幅标语,上书“黄河第一桥”。车行到桥中间,我叫司机把车停下来,拍了几张照片。桥上车很少,一两分钟才来一辆。此时,司机也下了车,我俩一起凝视着脚下的黄河,它宽约五百米,水色如同巧克力牛奶一般。

过了桥之后,由于路况复杂,我们不得不反复停车、问路,问了大约有十来次。尽管成效不明显,但我们仍然坚持不懈,或者说司机是被我逼成这样的。我们花了四个小时,跑了一百多公里,什么路都跑过,车轮上沾满了泥。最后,我们不得不开进一片滩涂,停了下来。这里有大量的滩涂,都是黄河每年冲积而下的泥沙形成的,自1855年这里成为黄河入海口起,附近的陆地就在以每年57平方公里的速度增长。幸运的是,我突然发现现在我们所在的这片滩涂正好是隔开黄河和渤海的最后一片滩涂。

我向黄河口走去,除了一片高高的干草之外,滩涂上一丝新绿都没有。但我惊奇地发现,在这里我不是唯一的人类,还有几队工人在操作水泵和软管。我走过去问他们在做什么,工头解释说他们是把在淤泥化在浊水里,然后把水再泵回黄河。他们在附近搭了帐篷,轮班干、连轴转,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停歇。工头说,这活永远也干不完,目的在于防止黄河淤塞和洪水泛滥。

其实,过去黄河口附近闹洪水,并不会引起恐慌,人们都习以为常了,完全由着黄河东走西突,直至找到一个新的入海口。事实上,这也是最近一万年来华北的地貌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原因。黄河就像一把摇摆的消防水枪,忽南忽北,涂抹着这片曾经是大洋的土地。但是,随着胜利油田的建成,黄河口的稳定成为了一个必要条件,因为对于油井来说咸水和污泥有巨大的破坏作用。

那个工头还告诉我,每到冬天,空军会出动轰炸机炸破黄河某些河段的冰面,防止冰冻导致河水流不出去。不过总的来说,黄河的水温还是高于冰点的。我谢过工头,转身向一二百米外黄河最后入海的地方跋涉而去。数百万年来,黄河不断地“倒沙子”,滩涂不断地增长,我眺望渤海,感觉它忽然变小了。

黄河入海口

工人把淤泥化在浊水里,然后把水再泵回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