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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之歌[1]·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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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哦,生命的晌午!欢庆的时光!

哦,夏日的花园!

伫立、窥探、期待中那悸动的幸福:——

我昼夜盼望朋友的到来,望眼欲穿,

你们在哪儿,朋友?快来吧!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岂非为了你们,冰川灰白的面容,

今日戴上了玫瑰的花环?

溪流寻找着你们,碧空中风起云涌

怀着热望争相腾飞,直入九霄,

从最远处俯瞰,眺望着你们的到来。

凌空蹈虚的高处,我为你们设宴:——

谁与群星比邻而居,

谁又面临灰暗无比的深渊?

我的王国——还有谁的疆土更为辽阔?

我的蜂蜜——谁曾有幸品尝这等美味?……[2]

——你们来了,朋友们!——哎,可我不是

你们要找的人?

你们犹豫,惊诧——啊,你们恨不得发怒!

我——不再是我?手足面容全都变样?

对你们而言,朋友,我——不复为我?

我成了另一个人?连自己都陌生?

我离开了自身,越狱而去?

一个角斗士,过于强迫自己

过于抑制自己的力量,

由于取胜而负伤、而受制?

[242]我曾寻找,哪儿风吹得最为凛冽?

我学着栖居

在荒无人烟、白熊出没的冰原,

遗忘了人和神,诅咒和祈祷?

我成了穿越冰川的幽灵?

——老朋友!看啊!现在你们目光惨淡,

满是爱怜和惊恐!

不,走吧!别发怒!在这里——你们无法安家:

处于最遥远的冰岩王国之间——

这里的人必须是猎手,还得像羚羊。

我成了糟糕的猎手!——看啊,

我的弓弦绷得多紧!

膂力无比的人,才能如此开弓——:

现在有祸了!这箭无比危险,

无箭可比,——走吧!去你们安全的福地!……

你们转身离去:——哦,心灵啊,你承受得太多,

希望的烈焰依旧燃烧:

为新朋友敞开大门吧!

那些老朋友就罢了!回忆也丢开!

你曾经年轻,现在——你更年轻![3]

曾维系我们的,那道希望的纽带,——

有谁还在读那些字迹,

曾经写入了爱,今日如此褪色?

我把它比作羊皮纸,一样枯黄,

一样焦脆,——手指不敢触碰。

不再是朋友,而是——如何称呼?——

是朋友的鬼魂!

它也许夜间还敲击着我的心扉和窗户,

凝视着我说:“我们难道不曾是朋友?”——

——哦,这凋零的词语,曾一度玫瑰般芬芳!

[243]哦,青春的渴望,实际是一场误会!

我曾经渴望的人,

我曾以为是亲密无间、变化无常者,

全都衰老了,随风消逝了:

唯有变化者,才能与我亲密如故。[4]

哦,生命的晌午!再度的青春!

哦,夏日的花园!

伫立、窥探、期待中那悸动的幸福:——

我盼望着朋友的到来,昼夜盼望

新朋友,快来呀!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此曲已终,——渴望的甜蜜呼唤

在唇间渐渐消失:

一位魔术师使朋友出现,恰逢其时,

这正午的朋友——不,别问他是谁——

在正午时分,孤独者有人结伴……[5]

现在让我们,怀着团结必胜的信心,

欢庆这节日中的盛典:

是朋友扎拉图斯特拉[6]来了,至尊的宾客![7]

世界绽开了笑颜,阴沉的帷幕撕裂,

婚礼开始了,光明和黑暗姻娅相连……


[1] [Pütz版注]高山之歌:围绕《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隐喻群。《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前言中说,扎拉图斯特拉三十岁时上山,十年后才下山。与这一景象相联系的是开阔的事业,自己选择的孤独,以及与追求平等的伦理针锋相对的“保持距离的激情”(参见第九章257节注释“保持距离的激情”)。[KSA版注]作于1884年秋,题为《隐居者的向往》。1884年11月底寄给海因里希·封·施泰因(Heinrich von Stein),纪念施泰因1884年8月26-28日拜访尼采的西尔斯-玛丽亚之行。参见《尼采年谱》(Chronik)。诗最后两节是尼采后来(1886年春)补上的。源自初稿的变体标为 ES(=Einsiedlers Sehnsucht,《隐居者的向往》).参见第11卷,28[26.31]。另参见 Karl Pestalozzi 在 Die Entstehung des lyrischen Ich(柏林1970版,198-246页)中的阐释。

[2] [KSA版注]凌空蹈虚的高处,我为你们设宴:/谁与群星比邻而居,/谁又面临光的无底深渊?/我的王国——我在这上面发现了它 —/我的这一切——不是也为了你们发现?//连灰白的冰川也以鲜嫩的玫瑰,/爱你们,引诱你们,/溪流寻找着你们,碧空中风起云涌 /怀着热望争相腾飞,直入九霄,/从最远处俯瞰,眺望着你们的到来□□□ES

[3] [KSA版注]我成了糟糕的猎手!看啊,/我的弓弦绷得多紧!/膂力无比的人,才能如此开弓—:/现在有祸了!一个孩子会搭上箭:/走吧!去你们安全的福地!—//老朋友!看啊!现在你们目光惨淡,/满是爱怜和惊恐!/不,走吧!别发怒!在这里——你们无法安家:/处于最遥远的冰岩王国之间—/这里的人必须是猎手,还得像羚羊。ES

[4] [KSA版注]不再是朋友,而是——如何称呼?/是朋友的鬼魂!/它也许夜间还敲击着我的心扉和窗户,//凝视着我说:“我们难道不曾是朋友?”/——哦,这凋零的词语,曾一度玫瑰般芬芳!//曾维系我们的,年青愿望的纽带,—/有谁还在读那些字迹,/曾经写入了爱,今日如此褪色?/我把它比作羊皮纸,一样枯黄,/一样焦脆,——手指不敢触碰!ES

[5] [KSA版注]无 ES;W I 8,105-106,103-104 有最后两节的草稿和终稿;以下为完整的草稿,为便于阅读进行了分节:W I 8,105 白天[逝去]消退,幸福与光亮已开始发黄 晌午遥远[不久前我在此坐等,—现在我不再等待][除非][已经]很快到来的是清冷的夜晚,星辰的闪烁 ‖疾风,将你从树上折下 ‖ 宛如果实,被微风从树上摘下[我]不久前[我]希望的东西,[现在]今天我还要吗? 我不久前期待的,啊,什么没来? 等啊等,我还在等什么?我不知道 —此处可参见诗歌未完成稿,第11卷,45[7],后来弃用的这一节的 Vs;W I 8,106:此曲已终[;渴]。渴望的甜蜜呼唤 [在我]在唇间渐渐消失:[来了一个合适的朋友]一位魔术师出现,恰逢魔术的时刻,在正午时分,孤独者有人结伴,——扎拉图斯特拉从我身边经过。[ 朋友扎拉图斯特拉。来 ][朋友来了 —不!]别问他是谁 他站在我面前 —一位魔术师[使]朋友出现,恰逢其时,这正午的朋友——不,别问他是谁——在正午时分,孤独者有人结伴……结尾两节中的第一节就此构思完毕;尼采曾采用诗歌断片,第10卷,3[3],《波托菲诺》(参见 FWP,1887中的《西尔斯-玛丽亚》);现在他又部分地重新采用 W I 8,105 中的母题:我在此坐等,等——但没有等什么 你,扎拉图斯特拉,你没有离开我,朋友扎拉图斯特拉 不管我被夺走了什么 你依然是我的[朋友和上等良知],忠于我的上等良知 你是我的幸福和秋日 朋友扎留下,别离开我!‖不管我被夺走了什么,你[ —]我知道 ‖[你依然忠于我,我的上等良知!]你不在,我怎能承受重负和义务?[ 朋友扎拉图斯特拉留下,别离开我 ]白日将尽,幸福与光亮已开始发黄…… ‖现在我安静而成熟地悬挂在秋光之中 ‖[ 现在我安静地悬挂在秋天的日光之中]宛如果实,被微风从树上摘下 这一初稿后未采用;终稿在下页(W I 8,103)初露端倪:我丢失的,是我自己愿意放弃:现在我要知道[你要留在我这儿]留在我这儿吧,我的上等良知,朋友扎拉图斯特拉[你不离开我]—是的,你不离开我!□□□□□□□□□ 我能给你什么,扎拉图斯特拉?当然,[朋友]你应该得到最好的!先是一场演出,宾客中最该优待的人!现在开始了——快看吧!帷幕撕裂:这是婚礼,光明和黑暗姻娅相连 W I 8,104 后终于是最后两节的终稿,与印刷本几无差异。

[6] [Pütz版注]扎拉图斯特拉:伊朗古代先知、拜火教始祖琐罗亚斯德的通行德语名。扎拉图斯特拉生活在公元前630至550年左右。尼采虽然在其1883-1885年出版的《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书名中采用了扎拉图斯特拉经书(《火教经》)的说法,实际上却代表了一种基本相反的立场:拜火教的扎拉图斯特拉讲授的是神性原则(Ahura Mazda)和到世界末日才会被制服的邪恶(Angra Mainyu)之间的二元对立,而尼采笔下的扎拉图斯特拉宣布的却是“善恶的彼岸”,最后甚至是对任何一种“彼岸”——为了“彼岸”,宗教的救赎说许诺扬弃善恶对立——的克服。[KSA版注]未着重显示 W I 8,104

[7] [KSA版注]宾客 W I 8,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