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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探索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儿童是学习语言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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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婴儿都是带着语言能力降生于世的,我们可以通过精巧的实验(详见第2章)来证明这一点。前面说过,实验人员向婴儿反复发送某种信号,直到婴儿产生厌倦,然后再改变发送的信号,如果婴儿重新兴奋起来,这就说明他能够发现其中的差别。

The

Instinct

Language

语言认知实验室

由于耳朵不能像眼球一样随意转动,心理学家彼得·艾玛斯(Peter Eimas)和彼得·朱斯科(Peter Jusczyk)设计了另一个方法,以考察一个月大的婴儿的听觉兴趣。他们让婴儿吮吸一个特制的奶嘴,奶嘴里安装了一个与录音机相连的开关,因此婴儿每吸一下奶嘴,录音机就会播放一个“ba”音。随着婴儿的不断吮吸,录音机开始机械而单调地发出“ba、ba、ba、ba…”的声音,婴儿逐渐变得厌倦起来,吮吸频率也变得越来越慢。但如果音节忽然换成“pa”,婴儿的吮吸就会变得更加急促,以便听到更多的音节。而且,婴儿动用的是语音知觉这个第六感,而不是仅仅将这些音节理解为纯物理的声音。比如说,两个不同音质的“ba”并不会改变婴儿的听觉兴趣。此外,婴儿也能从听到的整体音节中还原出不同的音素,比如“ba”中的[b]音。和大人一样,当一个音出现在短音节中时 ,婴儿会将它听成[b]音;但如果出现在长音节中,则会将它听成[w]音。

婴儿天生就具备这种能力,而不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肯尼亚基库尤族和西班牙的婴儿能够区分英语中的“ba”和“pa”,而他们的父母却不行,因为基库尤语和西班牙语中并没有这两个音。不到6个月的英国婴儿可以分辨捷克语、印地语和因斯列坎普语(一种美洲土著语言)中的特有音素,但成年英国人即便接受500次的语音训练或者学习一年多的大学课程,也做不到这一点。如果将音节中的辅音分离出来单独呈现,成人的耳朵是可以分辨的,但他们无法将其作为音素区分开来。

《太阳报》的报道在细节上语焉不详,但我们可以推测的是,既然娜奥米的话可以被身边的人听懂,那么她说的一定是意大利语,而非原世界语或者古拉丁语。其他的婴儿在降临人间时也携带着一定的母语知识。心理学家雅克·梅勒尔(Jacques Mehler)和朱斯科的一个实验显示, 4天大的法国婴儿在听到法语时比听到俄语时吮吸得更为有力,而且,当录音机播放的声音从俄语转为法语时,他们的吮吸兴趣会得到更大的激发,但如果是从法语转为俄语,吮吸的兴趣则没有这么大。不过,这并不能证明轮回的存在。在怀孕期间,孕妇说话时的音调能够透过身体传到子宫。如果对播放的语音进行电子处理,将其中的辅音和元音遮蔽,只保留原有的音调,婴儿还是更偏爱法语。但是,如果保留语句中的元音和某些辅音,但破坏其原有的音调,婴儿对法语和俄语的区别态度就不复存在了。这个实验同样也不能证明法语的“先天美感”,因为不以法语为母语的婴儿对法语没有感觉,而以法语为母语的婴儿也不能区分意大利语和英语。这些婴儿一定是在子宫里或者出生伊始就掌握了一定的法语韵律(即法语的音调、重音和节奏)。

在降生的第一年里,婴儿继续进行着母语语音的学习。到6个月时,他们开始将母语中认定为一个音素的不同的音合为一类,同时将母语中认定为不同音素的音区分开来。到10个月时,他们不再是普世主义的“音韵学家”,而是变得和父母一样,只有捷克或因斯列坎普的婴儿才能分辨捷克语或因斯列坎普语的音素。婴儿的这种转变发生在他们说出或者理解第一个单词之前,因此他们的学习并非是依靠语音和语义的关联。也就是说,婴儿之所以能够区分“bit”和“beet”这两个音,不可能是因为他明白二者代表不同的意思,因为他还不懂得任何单词。婴儿一定是对声音进行了直接分类,通过校正自己的语音分析模块来对应母语中的音素,而这个模块正是单词和语法系统的学习端口。

在出生的第一年里,婴儿也开始启动自身的言语生成系统。首先,根据生物学上的胚胎重演律,生物在个体发育过程中会重演其祖先在进化过程中的各个发育阶段,因此新生儿的声道看上去更像哺乳动物的声道,而与人类不同。他们的喉头位置较高,就像潜望镜一样向上延伸,与鼻腔通道相连,这使得婴儿在吞咽食物时可以通过鼻子呼吸。3个月后,喉头下降到咽喉的位置,舌头后部的空腔(即咽部)因此增大,这使得舌头可以向前、向后自由移动,从而可以像成人一样制造出各式各样的元音。

在婴儿出生的头两个月,没有什么值得语言学家关注的事情发生。这个时期的婴儿在呼吸、进食或者烦躁的时候会发出哭声、咕哝声、出气声或者吧嗒吧嗒的声响。即便长到3个月大,这种情况也没有太大改观,只是多了一些咯咯的笑声。到5~7个月的时候,婴儿开始以发出各种声音为乐,而不仅仅用它们来表达自己身体或情绪上的状态。他们逐渐发出各种吸气音、蜂音、滑音、颤音、咝音和爆破音,听起来就像元音和辅音。等到7~8个月时,婴儿突然开始发出真正的音节,例如“ba-ba-ba”“neh-neh-neh”“dee-dee-dee”。这些声音在所有语言中都是一样的,而且构成这些声音的音素和音节模式也都一样。到1岁的时候,婴儿已经可以进行音节的变换,例如“neh-nee”“da-dee”“meh-neh”,并且能够咿咿呀呀地乱说一气,听起来就像真正的句子。

近年来,儿科医生通过气管插管的方法救活了许多呼吸异常的婴儿(这些儿科医生通常是在猫身上做试验,因为猫的气管与人类非常相似),他们也会通过手术的方法在婴儿喉头之下的气管部位打开一个口子。结果,这些接受治疗的婴儿在牙牙学语阶段无法发出浊音。等到第二年气管恢复正常之后,这些孩子在语言发展上会落后很多,不过他们最终会赶上同伴,不会留下终身缺陷。失聪儿童的牙牙学语阶段开始得更晚,也更为简单。不过,如果他们的父母使用的是手语,他们便会“牙牙学手”,而开始的时间和正常儿童没有两样。

为什么牙牙学语是如此重要呢?婴儿学习说话,就像是一个成年人面对着一台复杂精密的音频设备,上面满是没有标明功能的旋钮和开关,而且又没有使用说明书。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人只能使用黑客所谓的“frob”手段,即漫无目的地上下移动按钮,看看会发生什么。婴儿天生就拥有一套给定的神经指令,可以前后左右地移动发音器官,以制造千差万别的声音效果。通过聆听自己的咿呀之声,婴儿实际上是在为自己撰写发音说明书。他们必须掌握的是,如果要产生语音上的某种变化,应该移动哪一块肌肉,应该怎样移动这块肌肉,以及应该移动多大的距离。这是他们模仿父母语言的先决条件。受到婴儿的启发,不少计算机科学家认为,一台合格的机器人应该懂得观察自己的咿呀乱语所引起的效果,从而了解自身发音组件的内部软件模型。

1岁,理解并说出单词

在快到一岁的时候,婴儿开始理解单词。大概在满一岁的时候,他们开始说出单词。这些单词通常都是一个一个孤立地说出的,这种“独词句阶段”(the one-word stage)大概会持续两个月到一年的时间。近一个世纪以来,世界各地的科学家都在记录婴儿说出的第一个单词。他们记录的结果都大同小异,其中一半的单词都与物体有关:包括食物(果汁、饼干)、身体部位(眼睛、鼻子)、衣物(尿布、袜子)、交通工具(汽车、船)、玩具(娃娃、积木)、家庭用品(瓶子、电灯)、动物(狗、猫)、人物(爸爸、宝宝,以及我侄子说出的第一个单词“蝙蝠侠”)。此外还有一些表示行为动作以及日常起居的单词,比如“up”(起来)、“off”(走开)、“open”(打开)、“peekaboo”(躲猫猫)、“eat”(吃)和“go”(走),以及一些修饰语,比如“hot”(热)、“cold”(冷)、“dirty”(脏)、“more”(更多)、“allgone”(都没了)。最后是社会交往中的常用词,比如“yes”(是的)、“no”(不是)、“want”(想要)、“bye-bye”(再见)和“hi”(嗨)。其中有少数口语虽然是由好几个单词组成,但却是以“句素”(记忆模块)的形式出现的,例如“look at that”(看那个)、“what is that”(那是什么),而不是像成人一样将它们理解为词法规则的产物或者句法构造的元素。在独词句阶段,有些孩子最先说出的是物体的名称,有些孩子最先说出的是社会交往用语,其中有很大的差异。心理学家耗费了许多精力来探究这些差异背后的原因,他们将性别、年龄、出生次序、社会经济地位等因素都纳入调查范围。但我认为,最为合理的解释是婴儿也是人,虽然他们才一点点大,但是总有一些人对物体感兴趣,而另一些人则喜欢社交。

虽然不存在物理意义上的界限,但婴儿可以准确地区分出一个个单词,这不能不说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婴儿的表现就像漫画家加里·拉森(Gary Larson)笔下那条被人训斥的狗:

我们的训斥:“好了,阿黄!我受够了!你离垃圾远点儿!明白吗,阿黄?离垃圾远点儿,要不然让你好看!”

狗的理解:“吧啦 吧啦,阿黄,吧啦吧啦 吧啦吧啦吧啦 吧啦 吧啦 吧啦,阿黄,吧啦吧啦 吧啦吧啦吧啦。”

孩子很可能是记下了父母单独使用的一些单词,或者句子尾部的重音部分,比如“Look-at-the BOTTLE”(看这个瓶子)。在听到一段较长的话语时,他们会搜寻与这些单词相匹配的音,然后再过滤掉这些匹配部分,以便提炼出其他单词。有时他们会弄巧成拙,给家庭生活增添许多笑料。例如:

I don’t want to go to your ami.(将“Miami”听成“my ami”)

I am heyv!(将“Behave”听成“Be have”)

Daddy, when you go tinkle you’re an eight, and when I go tinkle I’m an eight, right?(将“urinate”听成“you’re an eight”)

I know I sound like Larry, but who’s Gitis?(将“laryngitis”听成“Larry Gitis”)

Daddy, why do you call your character Sam Alone?(将“Sam Malone”听成“Sam Alone”。)

The ants are my friends, they’re blowing in the wind.(将“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听成“The ants,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但是,这些错误少得出奇,而且即便是成年人也会犯这种错误,比如我们在第5章提到的“Pullet Surprise”(Pulitzer Prize)和“doggy-dog”(dog-eat-dog)。在电视剧《希尔街的布鲁斯》(Hill Street Blues)里,警探JD ·拉鲁(JD Larue)准备和一位漂亮的女高中生调情,他的搭档尼尔·华盛顿(Neal Washington)说道:“JD,对你我只想说三个词——Statue(雕塑)、Tory(保守党)、Rape(强奸)。”[1]

1岁半,语言能力飞跃

当婴儿长到18个月左右时,语言能力开始突飞猛进。他们的词语量获得快速增长,平均每两个小时就学习一个新的单词,而且这种速度一直保持到青春期。同时,他们也开始了语法的学习,将两个单词进行组合,构成最简单的句子。下面是一些例子:

世界上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儿童说出的双词句在意义上都十分相似,就仿佛是彼此互译的结果。他们会描述物体的出现、消失和移动,指明物体的特性和所有者,讲出谁在做什么、谁看到了什么。他们会对某些事物提出要求或者表示拒绝。他们还会提出各种问题,比如谁、干什么、在哪里。这些微型句子的出现,反映出儿童已经掌握了语言。在所有的双词句中,词序正确的句子达到了95%。

此外,孩子们头脑中的语言要比他们说出的语言丰富得多。在说出双词句之前,他们就已经能够利用句法来理解句子。例如在一个实验中,研究人员让还处于独词句阶段的婴儿面对两个电视屏幕,每个屏幕里出现的都是儿童剧《芝麻街》(Sesame Street)中的两个角色:饼干怪兽和大鸟,其中一个播放的是饼干怪兽给大鸟挠痒,另一个播放的是大鸟给饼干怪兽挠痒。同时,一个画外音说道:“快看,大鸟正在给饼干怪兽挠痒!快找找看,大鸟正在给饼干怪兽挠痒的画面!”(或者颠倒过来)。结果显示,孩子们能够理解主谓宾排列顺序的意义,因为他们大都会去看与画外音相符的画面。

然而,当儿童将单词组合成句子时,这些单词在输出阶段似乎遇到了一个瓶颈。孩子们说出的双词句或者三词句听起来就像是某个潜在长句的浓缩版本,而这个长句表达的意思则更为完整、复杂。例如,心理学家罗杰·布朗注意到,虽然他研究的儿童说不出“Mother gave John lunch in the kitchen”(妈妈在厨房里给约翰做午饭)这样复杂的句子,但在他们说出的话语中已经涵盖了这句话中的所有部件,而且词序正确。

3~4岁,应用自如

如果我们将语言发展粗略地划分成不同的阶段,比如音节阶段、咿呀乱语阶段、独词句阶段、双词句阶段等,那么接下来这个阶段就是“滔滔不绝”阶段。在2岁末至3岁半之间,儿童突然可以讲出合乎语法的流利语言,这个转变如此之快,让每个研究者都惊叹不已。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洞悉其中的奥秘。孩子们说出的句子越来越长,再加上语法的离散组合特点,他们用到的句法类型开始呈几何级增长,平均每个月增加一倍,在3周岁前就可以达到上千个。你可以从一个化名亚当的男孩一年之内的口语变化中感受到这种爆炸式的发展。这一变化从2岁3个月的单词组合阶段开始。

2岁3个月:Play checkers.玩跳棋。Big drum.大鼓。I got horn.我有喇叭。 A bunny-rabbit walk.小兔子走路。

2岁4个月:See marching bear go?看见行走的熊走吗? Screw part machine.拧动零件机器。That busy bulldozer truck.那辆很忙的推土机卡车。

2岁5个月:Now put boots on.现在把鞋子穿上。Where wrench go?扳手去哪了? Mommy talking about lady.妈妈谈到女士。What that paper clip doing?那个回形针在做什么?

2岁6个月:Write a piece a paper.写一张纸。What that egg doing?那个蛋在做什么? I lost a shoe.我丢了一只鞋。No, I don’t want to sit seat.不,我不想坐座位。

2岁7个月:Where piece a paper go?一张纸到哪里去了?Ursula has a boot on.厄休拉穿了一只靴子。Going to see kitten.去看小猫。Put the cigarette down.把香烟放下。Dropped a rubber band.掉了橡皮筋。Shadow has hat just like that.影子有和那一样的帽子。Rintintin don’t fly, Mommy.神犬不飞了,妈妈。

2岁8个月:Let me get down with the boots on.让我穿着靴子下来。Don’t be afraid a horses.不要怕马。How tiger be so healthy and fly like kite?老虎怎么能这么强壮,而且像风筝一样飞? Joshua throw like a penguin.约书亚扔球的样子像只企鹅。

2岁9个月:Where Mommy keep her pocket book?妈妈把她的笔记本放在哪儿? Show you something funny.给你看一些好玩的东西。Just like turtle make mud pie.就像乌龟用泥团做的。

2岁10个月:Look at that train Ursula brought.看看厄休拉带来的那辆火车。I simply don’t want put in chair.我只是不想放在椅子上。You don’t have paper.你没有纸。Do you want little bit, Cromer?你想要一点点吗,克罗默? I can’t wear it tomorrow.我明天无法穿它。

2岁11个月:Do want some pie on your face?想把蛋糕涂在你脸上吗? Why you mixing baby chocolate?你为什么把宝贝巧克力混在一起? I finish drinking all up down my throat.我把所有的都喝到我喉咙下面了。I said why not you coming in?我说为什么你不进来? Look at that piece a paper and tell it.看着那张纸,把它说出来。Do you want me tie that round?你想让我打个圆结? We going turn light on so you can’t see.我们打算开灯,这样你就看不见。

3岁:I going come in fourteen minutes.我打算14分钟后来。I going wear that to wedding.我打算穿着那个结婚。I see what happens.我看见发生了什么。I have to save them now.我现在必须救他们。Those are not strong mens.那些人不是男子汉们。They are going sleep in wintertime.他们在冬天会睡觉。You dress me up like a baby elephant.你把我打扮得像个象宝宝。

3岁1个月:I like to play with something else.我想玩别的东西。You know how to put it back together.你知道怎么把它装回去。I gon’ make it like a rocket to blast off with.我准备把它做成像火箭一样飞上天。I put another one on the floor.我放了另一个在地板上。You went to Boston University?你去了波士顿大学? You want to give me some carrots and some beans?你想给我一些胡萝卜和豆子吗?Press the button and catch it, sir.按这个按钮并抓住它,先生。I want some other peanuts.我想要另一些花生。Why you put the pacifier in his mouth?你为什么把奶嘴放到他的嘴里? Doggies like to climb up.狗狗喜欢爬上去。

3岁2个月:So it can’t be cleaned?所以它弄不干净?I broke my racing car.我弄坏了我的赛车。Do you know the light wents off?你知道这个灯坏掉了吗?What happened to the bridge?这个大桥怎么了?When it’s got a flat tire it’s need a go to the station.当它的轮胎漏气了就需要去维修站。I dream sometimes.我有时做梦。I’m going to mail this so the letter can’t come off.我要去把它寄了,这样这封信就不会漏掉了。I want to have some espresso.我想要一些浓缩咖啡。The sun is not too bright.太阳不太亮。Can I have some sugar?我能要些糖吗?Can I put my head in the mailbox so the mailman can know where I are and put me in the mailbox?我能把头放到邮箱去吗?这样邮递员就能知道我在那,就可以把我放进邮箱。Can I keep the screwdriver just like a carpenter keep the screwdriver?我能拥有这把螺丝刀吗,就像木匠拥有这把螺丝刀一样?

正常儿童在语言发展的进度上可能会相差一年以上,但无论进度快慢,他们经历的阶段都大体相同。我之所以拿亚当作例子,是因为相对于布朗研究的其他孩子来说,他的语言发展是相对较慢的。布朗的另一个化名夏娃的研究对象在2岁之前就说出了下面这些句子:

I got peanut butter on the paddle.

我把花生酱弄到了铲子上。

I sit in my high chair yesterday.

我昨天坐在我的高椅子上。

Fraser, the doll’s not in your briefcase.

弗雷泽,娃娃不在你的公文包里。

Fix it with the scissor.

用剪刀修理它。

Sue making more coffee for Fraser.

苏给弗雷泽做了更多的咖啡。

夏娃的语言发展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完成了。

在这段爆炸期内,发生了许多神奇的事情。孩子们说出的句子不仅越来越长,而且也越来越复杂。句子的树形图变得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因为他们已经可以将一个成分嵌入另一个成分之中。虽然他们之前已经能够说出拥有三个分枝的动词短语“Give doggie paper”(给狗狗纸)和拥有两个分枝的名词短语“Big doggie(大狗狗),但现在他们却能将两个分枝的名词短语嵌入三个分枝的动词短语中,说出“Give big doggie paper”(给大狗狗纸)这样的句子。他们早先说出的句子就像是在发电报,缺少“of”“the”“on”“does”等弱读虚词,也没有“-ed”“-ing”“-s”等词形变化。到3岁时,儿童开始更多地使用这些虚词,而且不会忽略它们,在需要虚词的句子中,90%以上的句子都加上了虚词。所有的句式都开始出现,包括含有“who”“what”和“where”的问句、关系从句、比较句、否定句、补足语、连句和被动句。

虽然3岁的孩子说出的句子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问题,但我们不应该轻易地否定他们,因为一个单句中容易犯错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当研究者选取某条语法规则作为调查对象,以统计孩子们遵循或违反这条规则的次数时,结果是令人吃惊的:无论你选取哪条规则,3岁的孩子在大多数时候都能正确运用。正如前文所说,孩子们很少弄错词序。到3岁的时候,他们会在绝大多数需要的句子中使用词形变化和虚词。虽然在听到“mens”“wents”“Can you broke those?”“What he can ride in?”“That’s a furniture”“Button me the rest”“Going to see kitten”等词句时我们会发现其中的错误,但他们的错误率只有0.1%~8%。在超过90%的情况下,孩子说出的都是正确的句子。心理学家卡琳·斯特朗斯沃尔德(Karin Stromswold)对13名学龄前儿童所说的含有助动词的句子进行了分析。英语的助动词系统错综复杂(包括“can”“should”“must”“be”“have”和“do”),饱受语法学家诟病。从逻辑上说,英语的助动词有240万亿种组合方式(例如“He have might eat”“He did be eating”),而其中只有100种组合是合乎语法的(例如“He might have eaten”“He has been eating”)。斯特朗斯沃尔德想知道的是,孩子们是否会犯下几十种极具迷惑性的错误,而这些错误都可以从父母所说的句子中很自然地推导出来:

结果,她在66 000个可能犯错的句子中没有发现一例错误。

3岁儿童对语言的正确运用不仅表现在数量上,也表现在质量上。在前面的章节里,我们了解到儿童依据结构依存性原则来移动句中的单词(例如“Ask Jabba if the boy who is unhappy is watching Mickey Mouse”),以及按照“词根-词干-词形变化”的层级来构造单词(例如“This monster likes to eat rats; what do you call him?”)。其他国家的孩子似乎对自己面临的巴别塔式的语言环境也有充分的准备。他们能够迅速地掌握自由词序、“主宾动”和“动主宾”结构、丰富的格和一致性原则、成串的黏着后缀、作格标记以及母语中的其他任何规则,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以英语为母语的同龄人。在贝立兹语言学校的学生眼中,像法语、德语这样讲究“性别”的语言简直就是噩梦一场。马克·吐温曾在《可怕的德语》(The Horrors of the German Language)一文中说:“树是公的,树芽是母的,树叶是中性的;马是中性的,狗是公的,猫是母的,当然公猫也是母的。”他还将某本德语教材中的一段对话翻译成了英文:

Gretchen: “Wilhelm, where is the turnip?”

格蕾琴:“威廉,萝卜在哪儿?”

Wilhelm: “She has gone to the kitchen.”

威廉:“她在厨房呢。”

Gretchen: “Where is the accomplished and beautiful English maiden?”

格蕾琴:“那位才华横溢、美丽大方的英国女子在哪儿?”

Wilhelm: “It has gone to the opera.”

威廉:“它去听歌剧了。”

但是,儿童在学习德语(或其他“性别”语言)时并不会感到害怕,他们能迅速掌握性属标记,很少犯错,而且从来不会被日常生活中的性别特征所误导。可以肯定地说,除了只有在书中才会出现的一些冷僻的语法结构,或者连成人都难以读懂的复杂句型(例如“The horse that the elephant tickled kissed the pig”),所有儿童在4岁之前都已经能够自如地运用所学的语言。

当然,孩子的确会犯下一些语法错误,但它们很少是无厘头的错误。这些错误往往都是依据语法逻辑推导而来,这种推导看上去十分合理,因此让我们感到奇怪的不是孩子们为什么会犯这些错误,而是成人为什么会把它们当作错误。以下是我曾经详细研究过的两个例子。

在儿童所犯的错误中,最为常见的或许就是“过度概化”(overgeneralize),孩子们会给不规则名词和动词添加规则后缀“-s”或“-ed”,以表示复数或过去时态,他们的口中常常会出现“tooths”“mouses”这样的名词复数,也会出现下面这些动词过去式:

My teacher holded the baby rabbits and we patted them.

我的老师抱着兔宝宝,我们轻轻地拍它们。

Hey, Horton heared a Who.

嗨,霍顿听说了一个无名氏。

I finded Renée.

我找到了勒妮。

I love cut-upped egg.

我喜欢吃剁碎的鸡蛋。

Once upon a time a alligator was eating a dinosaur and the dinosaur was eating the alligator and the dinosaur was eaten by the alligator and the alligator goed kerplunk.

从前,有一只鳄鱼在吃一只恐龙,而这只恐龙也正在吃这条鳄鱼,最后这只恐龙被这只鳄鱼吃掉了,这只鳄鱼于是拉粑粑去了。

我们知道这些过去式是不对的,因为英语中包含了大约180个不规则动词,例如“held” “heard”“cut”和“went”,其中大多数都是原始印欧语留下的遗产。这些动词的过去式不能依据规则变化推导出来,必须死记硬背。根据词法原则,如果一个动词在心理词典中拥有一个特殊的过去式,那么通用的“-ed”规则就不再适用于它。“goed”之所以不合语法,就是因为“went”的存在。而在其他情况下,“-ed”规则是可以自由运用的。

那么,儿童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呢?一个简单的解释是,不规则形式依靠死记硬背,而记忆总是容易犯错。当孩子们要在包含不规则动词的句子中使用过去时态,但又想不起这个动词的过去式时,通用规则就会被用来救急。例如,如果一个孩子要用到“hold”的过去式,但却想不起“held”,通用规则就会将其默认为“holded”。之所以说记忆问题是导致犯错的原因,是因为孩子们最容易弄错的不规则形式,都是家长很少在他们面前用到的,比如说“drank”和“knew”。至于那些常见的不规则动词,孩子们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能正确运用。这种情况对成人也一样。对现代美国人来说,一些冷僻的,或者不太好记的不规则形式显得过于古怪,比如“trod”“strove” “dwelt” “rent” “slew” “smote”,它们正逐渐被“treaded” “strived” “dwelled”“rended”“slayed”和“smited”所取代。然而,由于是我们成年人自己忘记了这些不规则形式,所以我们干脆宣布这些“-ed”形式并没有错。的确,在过去的几百年间,有许多不规则动词就这样永远地变成了规则动词。古英语和中古英语里的不规则动词是现代英语的两倍多,如果乔叟活到今天,他会告诉你“chide”“geld”“abide”“cleave”的过去式分别是“chid”“gelt”“abode”和“clove”。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动词会逐渐变得生僻起来。我们不难想象有这样一天:随着“geld”(阉割)一词逐渐退出人们的生活,大部分成年人很少见过它的过去式“gelt”,因此在必须用到这个词的过去式时,他们很可能会选择“gelded”。于是,这个动词在他们手里就变成了规则动词,而且被他们的后代一直沿用。这个心理过程就像一个小孩在他短暂的生命里很少听到“build”的过去式“built”,于是生造出“builded”一样。二者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小孩身边的大人仍然在用“built”。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小孩听到了越来越多的“built”,在他的心理词典中,词条“built”而变得越来越清晰,因而也更容易浮现于他的脑海中,而“-ed”规则就不会再越俎代庖。

下面是儿童语法逻辑的另一个可爱的证据,它的发现者是心理学家梅丽莎·鲍尔曼(Melissa Bowerman):

Go me to the bathroom before you go to bed.

你在睡觉之前带我上厕所。

The tiger will come and eat David and then he will be died and I won’t have a little brother any more.

老虎会来吃掉大卫,他就会死掉,我就再也没有小弟弟了。

I want you to take me a camel ride over your shoulders into my room.

我想骑着你的肩膀去我的房间。

Be a hand up your nose.

把一只手举过你的鼻子。

Don’t giggle me!

不要取笑我!

Yawny Baby—you can push her mouth open to drink her.

爱打哈欠的宝宝——你可以打开她的嘴巴喂她喝水。

这些例子源自英语和其他许多语言中的“使役规则”,它可以将表示“做什么”的不及物动词转变为及物动词,表示“使……做什么”。

The butter melted. → Sally melted the butter.

黄油融化了。→萨莉融化了黄油。

The ball bounced. → Hiram bounced the ball.

球弹起来了。→ 海勒姆拍球。

The horse raced past the barn. → The jockey raced the horse past the barn.

马跑过了谷仓。→骑师骑马跑过了谷仓。

使役规则只适用于部分动词,但孩子们有时却会将它无限扩大。但是,为什么皮球既能“bounce”也能被“bounced”,马既能“race”也能被“raced”,而兄弟却只能“die”而不能被“died”,女孩只能“giggle”而不能被“giggled”,即便是语言学家也很难解释这一点。在英语中,只有少数几类动词可以套用这个规则:一是表示物理状态的变化,例如“melt”(融化)和“break”(打破);二是描述某种运动方式,例如“bounce”(弹跳)和“slide”(滑落);三是一些需要和对方配合的运动,例如“race”(赛马)和“dance”(跳舞)。而其他动词,比如“go”(走)和“die”(死亡),在英语中是不能变成使役动词的。此外,几乎在所有语言中,涉及某种自愿行为的动词都不能变成使役动词(儿童也很少犯这类错误),例如“cook”(做饭)和“play”(玩)。事实上,说英语的孩子所犯的错误在其他语言中大多都属于合法的表达,而以英语为母语的成年人有时也会滥用这条规则,就像小孩一样。

In 1976 the Parti Québecois began to deteriorate the health care system.

1976年,魁北克人党开始恶化医疗卫生制度。

Sparkle your table with Cape Cod classic glass-ware.

请用科德角半岛古典玻璃器皿闪亮你的桌子。

Well, that decided me.

嗯,这使我做出了决定。

This new golf ball could obsolete many golf courses.

这个新的高尔夫球可能会让许多高尔夫球场显得陈旧过时。

If she subscribes us up, she’ll get a bonus.

如果她签字支持我们,她将会得到一笔奖金。

Sunbeam whips out the holes where staling air can hide.

阳光顿时照亮了充满浑浊空气的洞穴。

可见,儿童和成人都会对语言进行一些改造,以表达事件的因果关系,只不过成人在动词的选择上稍微谨慎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