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控制者来说,你的想法不值一提,他们根本不关心你的想法,拒绝真正了解你。
——摘自帕萃丝·埃文斯的著作《不要用爱控制我》
前不久,一个朋友给我讲了这样一件事。
她和一对情侣朋友一起去吃饭。到了餐馆后,那个男子说“女士优先”,让她们两个点菜。
于是,她俩选了几个菜。
但是,等服务员来后,这个男子却一一否定了她们选好的几个菜,说她们点的菜都不够好,然后点了他自认为“够好”的菜。
“这种人,真让人受不了。”她说,“既然你那么有主意,一开始你自己点不就得了,干吗还让我们费心思。”
听上去,她对他似乎很有情绪似的。但再聊几句,我发现,她和他其实是已经认识多年的朋友。
了解到这一点后,我说:“OK,你先不要说他的其他事情了,我对他作一些推测吧。”
她自然很感兴趣,于是我作了以下推测。
1.她每次和他吃饭,他都会重复这个模式—先让你点,然后否定你,最后让服务员按他的意思来上菜;
2.他决定了的事情,不管你怎么反对,他都会去做,和他在一起,你会经常觉得自己被严重忽略;
3.他有特殊的优点—如果你需要帮助,他会不计代价地帮助你,热心程度堪称罕见,只是你会觉得他帮的好像不是地方;
4.他常说类似下面的话:照我说的去做,听我的,就这样,遵从我的指示……
……
她说,我的猜测差不多都对了,接着问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我回答说:“这一点都不难,因为他属于一类人—支配欲望超强的人。以上我说的,不过是他们的一些共同特点,同时又糅合了你刚才说的他自己的一些个人特点。”
支配者常意识不到自己爱否定人
此前,我在《支配与服从:病态关系的双重奏(上)》一文中谈到,有些人会特别渴望别人按照他们所希望的方式给予回应,他们内心中有这样一个绝对化的逻辑:
我以我的好的方式对你,你也必须以一种特定的好的方式对我,否则你就是不爱我。
再细分的话,这样的人有以下四种类型:
1.依赖者
他们的内在逻辑是,我如此无助,你必须帮我,否则你就是不爱我,你就是坏蛋。
2.支配者
其内在逻辑是,我对你好,但你必须听我的,否则你就是不爱我。
3.迎合者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必须接受我,否则你就是不爱我,你这个大坏蛋。
4.性感者
我这么性感(这么有性能力),你必须满足我并对我好,否则你就是不爱我,你这个性无能(性冷淡)。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别人尤其是恋人或重要的亲人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对待自己,但假若对方不这么做,大多数人不会感到很失望,更不会因此就认为对方不爱自己。但是,以上四种类型的人会极其渴望这一点,并将这一点绝对化。
在前面一文中,我主要探讨了依赖者的心理机制。在这里,我将主要探讨支配者,而前面提到的那位男士,无疑是典型的支配者。
支配者还可大致分为两个类型:赤裸裸的支配者,他们甚至不愿借用“我对你好”这个借口,而是直接表达这一信息,“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温情的支配者,在表达支配欲望的时候,他们会使用“我是为了你好”这一借口。
很多支配者既是赤裸裸的,也是温情的。在某些人际关系中,他们懒得披上那温情的面纱,而是直接使用其拥有的权力或暴力,迫使别人服从其意志。而在另一些人际关系中,他们则会温柔很多,在迫使别人服从时,会同时传递“我是为了你好”的信号。
譬如,有些人在工作单位是一个赤裸裸的支配者,但面对亲人时会表现得极有爱心和耐心,但不管多有爱心和耐心,他们一定会追求“你必须听我的”这个终极目标。
必须强调的是,当传递“我是为了你好”这个信号时,支配者自己的确是这样想的,他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为了对方好,但对自己习惯性地否定对方的意志缺乏认识。
所以,我对前面提到的那个朋友说:“你一定会感觉自己常被他否定,但如果你拿这一点质疑他,他一定会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哪里这样做过。”
她点点头说,她早就这样说过他,但也如我所预料,他根本不承认自己有否定别人的习惯。
支配者容不得别人小小的反抗
支配者的内在关系模式是强化版的“我行,你不行”,他会绝对地、一贯地认为“我行”,同时又绝对地、一贯地认为“你不行”。
若和支配者谈恋爱,那么,在最初的蜜月期,一些自我意识不是很强的人会有完美感。因为支配者越认定“你不行”,他就越要展示“我行”,所以他会尽自己所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你。
胡因梦在其自传《生命的不可思议》中写道,她和李敖刚恋爱时,他是天底下最会照顾女人的男人。那时,每天她一醒来,床头都会放着一杯牛奶、她爱吃的食物和一份她必看的报纸。
后来,她才明白,李敖这样做有一个前提“一切事物在他掌控中”。一旦这个前提被打破了,他就是最不容人的那种人。
所谓一切事物在他掌控中,即他感觉自己绝对行,或者说,他的支配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时,他就会展示“我可以为你做一切”。
不过,支配者这样做时,他藏着一个假定的条件—你必须听我的,否则他们不仅会收回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且还会施出霹雳手段,以惩罚不听话的恋人或家人。
莎莎的例子可以经典地说明这一点。莎莎26岁,恋人比她大很多,而且极其能干,是那种大权在握的人,同时又极细心。
和她在一起时,他不仅在经济上满足她一切需要,也在生活上包办了一切。譬如,做饭、扫地等家务全是他做,而且做得极其出色。和他相比,她简直是方方面面都很弱智。
不过,似乎是,她越弱智,他越爱她,而他也说过,他就是喜欢她傻傻的样子,那时他觉得她最可爱。
去年,有一次,他们产生比较大的矛盾,莎莎第一次这么生气,不打招呼便离开了他,失踪了几个小时。她希望男友继续发挥“我可以为你做一切”的风格,很紧张地去找她。没想到,他没任何动静,甚至连一个短信都没发给她。
最后,她慌了,自己又溜了回来。他看见她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完全震惊了,赶紧央求他,希望他能原谅她的坏脾气。央求了很久后,他终于答应原谅她,但警告说,这样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不久,他们再次发生矛盾,她再次玩了一下失踪的游戏。这一次,他没有给莎莎任何机会,斩钉截铁地和她分手了。
许多经典的芭比娃娃形象都仿佛是没有任何独立意志的美女,这是支配欲强烈的男人的完美控制对象。
分手只是他的惩罚手段
对于这个故事,估计很多人会认为,这个男人真男人,虽然太狠了一些。
不过,我听了太多类似的故事,我料到,莎莎和他的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
果真,“分手”半年以后,他又回来找莎莎,她仍然爱着他,两人立即又走到了一起。
重新在一起后,对于分手的事情,这个男人没有说过一句话。莎莎也不敢提,怕再次惹怒他,但她很想问他:你那么狠心离开我,为什么又一声不吭地回来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莎莎深切地懂得支配者的内心逻辑,她就可以轻松地明白一切。
作为一个极端的支配者,这个男人把“我对你好”“你必须听我的”和“否则我会惩罚你”这三点都发挥到了极致。
当莎莎表现得“我彻底不行”时,他最爱她,对她的好简直无可挑剔。
然而,这种好,是要莎莎以“必须听我的”作为交换条件的。莎莎那两次失踪的小小把戏,挑战了他的支配欲望。在别的男人看来,也许会觉得,莎莎这两次小小的失踪算什么,不仅不会生气,反而可能会对她更好。
但是,这个男人的支配欲望太强了,这两次事件中,莎莎表达出来的对抗严重刺激了他的支配欲望。
为了捍卫他的支配欲望,他接下来便实施了恋人间最极端的惩罚—我和你分手。
不过,这只是他惩罚的手段而已,他并不是真正想得到这个结果。所以,熬了半年后,他又来找莎莎。
显然,和莎莎在一起,才是他最核心的愿望,只是,他希望在达成这个愿望的同时,莎莎还能满足他的支配欲望。如果两个愿望发生了冲突,他便会采取一些手段来保护自己。
如果莎莎明白这一点,她就可以在他回来时,坚定地抛出自己心中那几个问题:你为什么离开我,你为什么又一声不吭地回来了,请你解释……
这时,饱尝了分离之苦的他,就可能会开始适当地反省自己,并多少会改变自己,放弃自己的一些支配欲望。
莎莎和男友是一个极端的支配者与严重的依赖者的故事。他们都有自己的问题,但他们的问题又可以相互匹配,所以可以相处得很不错。
然而,他们的故事也说明,一个支配者与一个依赖者不可能永远相得益彰。当支配者感到厌倦了,或依赖者想走向独立了,他们的关系就会受到极大挑战。
相比这种极端的故事,生活中更常见的是一般的支配者与一般的依赖者的分分合合,但这种如同温水煮青蛙的看似不激烈的支配关系也常导致更可怕的结果。
彻底被控制=被“洗脑”
于小姐是一名白领,毕业以后,她一直在一家效益中等的私营公司工作,而她的丈夫曾先生则是一名公务员。年前,曾先生坚决要和于小姐离婚,理由是他认为她心中已经没有他了,既然不爱了,就不必非得在一起了。于小姐不愿意离婚,说她愿意做很多努力来改善他们的关系。但是,曾先生说,他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做任何努力了。
和于小姐聊了很久后,我发现,他们的8年婚姻分两个阶段:前5年,是于小姐觉得很痛苦,但曾先生比较满意;后3年,是于小姐觉得不错,但曾先生非常不满。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于小姐回忆说,前5年,他们家是男人当家,丈夫要她把所有的收入都交给他来管,她需要什么,和他商量即可。她丈夫认为,既然是一家人了,钱就应该放到一起,怎样花由两个人商量着来。
于小姐认为,丈夫这样说应该是认真的,因为他是一个很顾家的人,计划性很强,而且从不乱花钱。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意见也能达成一致,但他也没少让她尴尬。譬如,单位安排他们旅行,他如果不给钱,她就没法去;朋友们一起聚会,如果他不给钱,她就没法参加;有时想买一些高档服装和化妆品,他会觉得奢侈而不赞同,这会让她伤心。
并且,曾先生很不愿妻子和其他人交往,他既阻止妻子与异性朋友、同事来往,也常阻止妻子与同性的朋友、同事来往,甚至不愿意她和自己的亲人来往。“我感觉,他好像希望我斩断一切人际关系,最终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于小姐说。
前5年,于小姐因不愿意吵架,所以一直忍让丈夫。但第5年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性格发生了巨大改变,以前活泼开朗、朋友很多的她,现在居然整日郁郁寡欢,而且身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觉得这种状态很压抑很恐怖,决定重新过回结婚前的生活。于是,尽管丈夫激烈反对,但她坚决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方式:经常出去旅游、经常和同事或朋友们在一起。同时,她的性格也恢复过来,她重新变成以前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子。
这时,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终于又做回了自己,这种感觉真好。但丈夫显然不能接受这一点,他感觉他们两人的心越来越远,所以坚决提出了离婚。
彻底被控制的结局常是被抛弃
从大二开始做心理热线一直到现在,这样的故事我听了估计不下100个了。它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男人掌握金钱的管理权,男人希望女友或妻子最好既不和朋友来往也不和亲人来往……
作为男人,多年以来,我一直不明白,这一类型的男人到底是在干什么。原来我以为,这样的男人可能是醋意太大了,但他们限制女人和亲人来往,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啊。
后来,看了美国女心理学家帕萃丝·埃文斯的《不要用爱控制我》一书,我才彻底明白:这样的男人是在做洗脑的工作,将自己所爱的女人的意志洗去,然后将他心中的一个女性形象加在爱人身上。并且,他们所幻想的这个女性形象都有一个共同点—永远知道他在想什么,永远不会违背他的意志。
但是,这样的努力一旦成功,一个女人的意志就彻底被爱人洗去,变成了一个绝对被他控制的玩偶。这时,男人会发现,即便如此,这个女人仍然不是他所幻想的那个女性形象。所以,他会抛弃这个女人,转而去找一个新的有独立意志的女人,继续玩洗脑的游戏。被抛弃的这个女人,就会变得凄惨无比,因为她的独立生存能力已随着她的独立意志一同丧失了,再失去这个男人,就意味着她失去了一切。
最近,在广州电视台《夜话》节目组,我几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在家人的陪伴下来求助。她们的神情总是令我想起木偶,似乎没有了任何活力。
支配欲太强的男人会给女人洗脑,而支配欲太强的女人一样也会给男人洗脑。并且,洗脑成功后,这样的女人会更失望,因为尽管她是女强人,但仍然会和多数女子一样,渴望男人能让她依靠。所以,看到自己的丈夫已没什么独立能力和独立精神后,她们会非常痛恨这一点,整日斥责丈夫没本事,但她们没有想过,这样的丈夫,也是自己塑造的结果。
一次,我和一个大公司的女高层聊天,她说她丈夫现在对家庭的贡献简直是零,甚至是负,因为他只能带来麻烦。然而,当她回忆年轻时,她发现,她喜欢的男子都有两个特点:年龄比她小,没有个性。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呢?最明显的答案是,这样的男子好支配。
为什么一些人会如此渴望支配恋人呢?美国心理学家谢尔登·卡什丹在《客体关系心理治疗》一书中总结了两个常见的原因:
1.这样的人童年时,和父母的关系是颠倒的,即他们的父母是脆弱的依赖者,不仅不能照料孩子,反而要孩子来照料自己。因此,孩子很小的时候便成了一个大人,并从照料及支配父母的过程中获得了自己最初的价值感。长大了,他们便渴望重复这种关系模式。
2.他们曾与妈妈有严重的分离,或者妈妈对他们的照料严重欠缺,这让他们对现实中的妈妈极端不满,而在心中勾勒了一个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爱人形象。长大后,一旦爱上哪个人,他们便会把这个形象强加在这个人身上。因为童年时曾严重受伤,所以他们极其惧怕分离,而恋人的任何独立意志都会令他们担心分离,所以他们会尽一切努力打压恋人的独立意志。
帕萃丝·埃文斯在她的著作《不要用爱控制我》中描绘了大量这样的个案。如果你正受着类似问题的折磨,那么,无论你是折磨别人的支配者,还是被支配者折磨的对象,这本书都值得一读。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支配欲望,都渴望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爱人身上,支配者是主动的强加,而被支配者则是委婉的强加。我们都不容易看到并尊重恋人爱的逻辑,相反,我们都执着于自己爱的方式上,并认为这是唯一正确的,这就导致了孤独,并且越相爱越孤独。
所以,这是一个普遍问题。
此外,在支配与被支配上,有明显的两性差异。因为种种原因,男人的支配欲望常被美化,或起码被合理化,而女人被美化的则是依赖和服从。人类历史上一直如此,所以,男人普遍会喜欢依赖型的女子,而女子则普遍会喜欢支配型的男子,而这一倾向会一直诱惑男人发展自己的支配欲。
帕萃丝·埃文斯还认为,男人超强的支配欲和女人超强的依赖,其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因:恐惧。
恐惧什么呢?分离!
意思即,男人认为,支配是好的,支配欲强的男人才会得到女人的爱,才会保证女人不离开自己;女人则认为,依赖是好的,依赖型的女人才容易得到男人的呵护,才会保证男人喜欢自己。
不过,这种恐惧源自过去,要么是人类几千年乃至几百万年的历史,要么是一个人童年时的历史。它过去曾经是有用的,但现在,假若它正伤害着你最在乎的亲密关系,那么你应当去重新认识它,并改变自己的关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