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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大侠传・玉金环录》玉金环录 第十回 抠衣尝试失足深潭 信口夸张争功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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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小沙弥走出厕所,忽见迎面有一人走来,定睛看时,正是慧猛头陀。手中仍是提了那个破蒲团,笑容满面的迎着小沙弥说道:“你此刻可以跟着我往各处化缘了。”小沙弥连忙跪下叩头,从此便跟着慧猛头陀走了。

  性清头陀转述到此,忽望着何寿山问道:“你知道那个小沙弥是谁么?”何寿山正听得出神,被这突然一问怔住了,半晌才答道:“晚辈不曾到过陕西,而对于方外的人物知道的更少,不知是那一位?”

  性清头陀指着他自己的鼻端笑道:“这小沙弥吃屎,便是老僧当日拜师的故事;你所见这木龛中的蒲团,也就是那个能使活佛现原形的蒲团。我师傅生平只收了老僧和陈广德两个徒弟,因陈广德受的是居士戒,所以至今不曾落发。他自皈依以来,做的功德极多,天龙八部都以真人相称,升天只是指顾闲事。他未了的尘缘,便是这眼前的一些儿小事;也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机缘。”

  何寿山听了这些不伦不类的话,也莫名其妙,不知应怎生回答;但是听了慧猛头陀那段故事,不知不觉的对性清头陀发生一种极信仰的心。

  他初到弥勒院来的时候,因陈广德和性清头陀,都教李旷从魏介诚学习武艺;而论起班辈来,他又得称魏介诚为师叔。李旷原是他的徒弟,是这么一来,不但自己徒弟被魏介诚夺了去,自己反和李旷变成平班辈的师兄弟了。

  他口里说不出甚么,心里委实有些不甘愿。暗自打算将李旷在弥勒院安顿好了,他独自仍带了那一包裹贵重物品,回四川暂住些时;等到李旷已经成立了,武艺也练得有些能耐了,才把这包贵重物品送给李旷。至于报复刘达三的事,听凭李旷自作主张。李旷身边没有钱财,就是陈广德、魏介诚一班人万一不怀好意;素无仇怨的人,当不至谋害李旷的性命。及听得性清头陀叙述破蒲团的来历,心里便不由得为之转移了。心想:

  “陈广德的年纪,计算起来已是一百多岁了,在几十年前入山修道,而与这性清头陀同门,可见这性清头陀的年纪也是异常高大了。这种异人岂寻常人所容易遇着?我若没福遇见就罢了,既是在此地遇着,而又确知道了他的来历,岂可当面错过,身入宝山,一无所获?于今陈广德和性清头陀都教我与李旷在此地住下,我何妨就此住下来;他们若是谋财的,也不待此时此地,才重新下手。”

  何寿山主意打定了,便带着李旷在弥勒院住下来。性清头陀终日只拜佛、烧香、打坐三件事,余事都不过问。院中还有好几个和尚,年龄、形像不一,也有少年,也有中年,也有老年。只是不似平常寺院里的规矩,从早至晚,众僧人并不齐集佛殿做功课,彷佛各人都不相闻问、不相联络的样子。在厨房里安排伙食的,是两个形似山西大汉的人,年纪都只三十多岁,不曾落发。

  寺中上下约有二十多口人,仅性清头陀个人吃素,以外多是荤酒不禁;并且白昼在院中的人很少,入夜才各自归院歇宿。在排伙食的两个大汉,却终日在厨房里,轻易不出庙门。寺中人饮食的水,就取给于山门外瀑布之下。两个大汉都不去门外挑取,每日用水二十石,全由张必成早起挑到院后四口大水缸中盛贮;洒扫佛殿、撞钟擂鼓,也由张必成按时办理。

  何寿山也看不出这弥勒院的性质来。师徒二人连住了几日,因魏介诚不曾回来,性清头陀不过问拜佛、烧香、打坐以外的事,何寿山、李旷也都无事可做。

  这日李旷早起,独自到山门外间走,正遇着张必成担着一担水桶,从里面出来挑水。只见张必成从岸上走下潭去,两脚在水面上行走了十来步,立在潭中间,才弯腰用水桶取水;挑着两满桶水,仍回身一步一步走上岸来,不觉吃了一惊。看张必成的两脚,虽是赤着未穿鞋袜,然只湿了脚底板半寸多高,脚背并不曾打湿。

  李旷相从何寿山,也练过了些时的武艺,眼光究竟与寻常人不同。心想在水面上行走,已是极难能的事;何况走到潭中间立住脚,弯腰挑起一担水来,仍回身一步一步走上岸呢!等张必成走进山门,即忙走到岸边,向水中细看。果被他看出潭里离水面半寸来深,竖了一道木桩,每个木桩相隔,恰好一步远近。原来张必成脚踏在木桩上,所以能直走到潭中间住脚。

  这情形看到眼里,他不由暗自寻思道:“这样在木桩上行走,便算不得甚么希罕了!我一般的长着两条腿,不见得便不能走;不过他肩上还挑着一担水,比我空着手走得难些;然我只要练习几天,就不怕赶不上他了。”

  李旷是个生性很顽强的青年,从何寿山虽不曾练得惊人的武艺;然因他身体本来生得灵巧,性质又与练武相近,所以一看见潭中竖的木桩,登时就把他好胜的心思冲动了。年轻人处事,每是思前不虑后的。潭里的木桩,只从岸边暨到潭心为止;从潭心到对岸,是没有木桩的。

  李旷只图趁这时张必成已挑水进弥勒院去了,外面没有人,在木桩上偷着试走一遍,绝不虑及有没有危险。又恐怕院里有人出来看了见笑,来不及的把衣掳起,也把他那初练不久的气功提运起来;只用两只脚的大指尖,落在木桩上面。虽觉木桩有些摇晃;然因提换得快,着落得轻,竟被他几步走到木桩尽头的一个了。

  若是一路木桩直走过潭那边去,倒没要紧;无奈走到半途,忽然没有木桩了,不能提换;要将身体停住,却有些为难。立脚的这桩,身体一停,即摇荡一个不住;待折回身来,那里支持得住?加以李旷不识水性,到了这时候,不由得不心虚胆怯;心里一害怕,益发不能保持身体的重心了。才叫了一声不好,身体已倒下潭里去了。

  不识水性的人,一落水便慌了手脚。本来人的身体,在水里也只要能保得住不失重心,是没有浮不起的;无奈不懂得这道理的人,以为下水必沉,沉便没了性命;不是手脚乱动,想捞住什么东西,便是想脚踏实地,极力将两腿在水中乱搅。是这般一失了重心,就无不应了西游记上猪八戒所说:“我师傅姓陈,于今沉到底了。”的那句话了!

  李旷既不识水性,一落下水去,自然也免不了这手慌脚乱的毛病。手捞不着可以攀拉的东西,脚也踏不到潭底,只几口水就把李旷呛得浑身无力,不由自主了;只得瞑目待死。

  正在这危急万分、死生系乎俄顷的时候,忽觉顶心发被人抓住,轻轻向上一浮,即出了水面。耳里便听得有带笑的声音说道:“好小子,胆量确是不小!”李旷心里明白,知道身体已到了岸上;不过不知道究竟如何一出水,就到岸上来了的?张眼看时,只见一个身材瘦小、形似书生的人,笑容满面的立在旁边;两眼正望着他表示一种很高兴的神气。

  李旷看这书生的衣服鲜洁,两脚丝鞋白机,一点儿不曾沾泥带水;心里已很疑惑怎的下水救人,自己脚上不沾一点儿泥水?以为不止这书生一个。忙举眼向四处一望;果然还有一个光头颅、白胡须的老和尚,丰神潇洒的立在前面树林之中。原来李旷此时所坐的地方,已距离那深潭四、五丈远近了;白胡须老和尚更在离李旷四五丈的树林里,益发把李旷弄得不明白了。

  道书生忽凑近耳边问道:“怎么样?喝到肚里去的水不多么?头顶上不觉着痛么?”李旷道:“只呛了两口水,就不知不觉的到了这里。头顶上彷佛有人抓了一把,痛倒不痛!”

  书生笑道:“你于今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抓了你一把么?”李旷不是个胡涂小孩,自己落水遇救,身旁除书生外没有他人;老和尚立在远远的树林里,神闲气静,不像是曾出力救人的,当然知道救自己的必是书生。见书生这么问,便就地叩了一个头道:“若不蒙相公凑巧在这时候前来相救,我此刻早已没命了。”

  书生哈哈大笑道:“你称我相公,可是错了!休说我不是相公;就是相公,你也称不得。我便是魏介诚,祖师不许我收徒弟,却教我传授你的武艺。你马马虎虎的称我一声师叔罢!江湖上的行辈,从来是不能不认真,又不能认真的。我问你,你才到这里没几日,为甚么这么早起来,胡乱向那些木桩上去跑呢?谁教你是那样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