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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Ⅳ》九州缥缈录Ⅳ(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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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军主帅白毅正手持一张银灰色的角弓,登上了木楼的最高处。他一身白衣在风里飞扬,在夜空下白得耀眼,仿佛神临大地。他仰头看着漫漫星空,面无表情,完全不看脚下作战的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种架子?”程奎大怒,却被白毅的威严所压制,不敢大声,“穿得一身雪白,风骚的样子,是要死了被帝都的仕女怀念不成?丧尸可不管他穿得好看不好看!”

  白毅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了一支银灰色的羽箭,俯视而下。程奎被他目光扫到,吃了一惊,几乎就要往后跳一步闪避,他知道白毅弓箭之威。可白毅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丧尸群中某一处,缓缓开弓。

  这时候夜空澄澈,星芒如剑,白毅如立身在漫天星斗之中。他的箭如一道银色光线,在众人视野中拖着一道极长的尾迹,射入丧尸群里。箭却不是瞄准任何目标的,笔直地射入了泥土里,箭劲极强,露在地面的半截箭杆嗡嗡地震动。丧尸们注意到了这支箭,被箭杆震动的声音所吸引,最靠近那支箭的丧尸漫无目的地伸手出去,要触摸箭杆。在它的手触到箭杆的瞬间,箭杆的震动被千百倍地放大了,嗡嗡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像是雷鸣,箭杆震动的力量竟然形成了巨大的反震,把力量惊人的丧尸弹了出去。

  “破军!”息衍低声说。

  白毅一箭一箭地射出,射向四面八方,每一支箭射入土里,震动的声音就加倍,原先落地的箭震动的声音也同样加倍。强大的声震将围绕在羽箭周围的丧尸们弹了出去,箭杆上的银色越来越耀眼,最后仿佛星辰般流溢着白色的光焰。

  一共七支箭。最后一支箭落地,地面微微震动,灰尘扬起一尺高,莫名的强大力量以某一点为圆心散布出去,丧尸们如同被巨槌击中,飞退出去。

  所有人也都被震得全身发木,周围的空气都被声震控制了,众人的手脚都像是缚上了蜘蛛丝,动一动都要喘气,又像是在水中挥舞兵器,阻力奇大无比。

  “这是什么?”程奎大喊,“是秘术么?白将军会这个?我们自己也动不了了!”

  “怕不是秘术,是那张弓和那些箭,是魂印之器啊!这是绝世的神器才有的力量,白毅还留了这一手!”冈无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古月衣看着息衍,看见他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

  方才白毅每一箭射出,息衍就会低声念一个名字,依次而下,分别是:“破军”、“武曲”、“廉贞”、“文曲”、“禄存”、“巨门”和“贪狼”。

  古月衣知道那是北辰七星的名号,一个武士不可能不敬重守护他们的北辰。然而他还不明白北辰和白毅的箭有什么关系,他抬头,看见北辰正位于中天,光芒近乎明月,形若一柄横空的利剑。

  “你若是站在白毅那个位置,会看见那七支箭恰好组成北辰的形状。这是君临之阵,我也只有幸看过另外一次而已。”息衍并不扭头,低声解释道。

  古月衣恍然。

  低而锐利的风声传来,息衍吃了一惊,猛地扭头。他听出了那是一枚利箭,从丧尸群中射了出来。可是这些丧尸并不灵活,只是凭着巨大的力量挥舞沉重的武器,它们中并无可以操作弓箭的。那枚箭准确地射在了一枚银灰色长箭的箭尾。白毅箭劲极大,入土极深,那箭未能击飞白毅的箭,却也震动了它。

  空气里强烈的声震忽然减弱,一名丧尸忽地跳起来,用尽力量伸手去拔那支箭。

  “是射我的那人!”古月衣脱口而出。他往丧尸群里看去,看不见什么,只有层层叠叠的可怕面孔。可是那可怕的箭劲,绝不多见,他相信就是那个人在城门口偷袭了他。

  那支箭上的力量正在逐步减弱,那具丧尸的手越来越接近那支箭,箭上闪烁的光芒似乎有种侵蚀的力量,丧尸胳膊上的肌肉翻卷起来,渐渐地消融,露出了骨头。它的指尖也被光所剥蚀,化为粉末飞散。但是它越来越接近那支箭了,它就要去抓了,即便被箭上的力量震碎也毫不在意似的。

  “那支箭未经秘仪之火熬炼!”白毅已经筋疲力尽,此时扬眉大喝,“息衍,你是阵主!”

  已经不用他下令,息衍冲了出去,就像他那次偷袭雷碧城。他在人群中高速穿行,仿佛一道曲折的风。冲出人群的刹那,他冲天跃起,弹腿踢在那具丧尸的额头。换了普通人,那记腿击就是致命的,可是丧尸被踢得上身后仰,却硬生生地站住了。

  息衍落地,一把拔出了箭,在手里掂了掂:“仿制出来的东西,跟正品相比真是差距太大!”

  那具丧尸再次扑了上来,息衍一手探出,把那支箭从它的眉心里刺入。箭上仅存的光焰瞬间便毁掉了它,它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仰天倒地。

  息衍一手将古剑静都插入了方才羽箭入土的位置,双手按住剑柄下压。这柄剑一旦入土,立刻开始震动,剑身慢慢发亮,最后仿佛白热的金属刚刚出炉。声震重新激昂起来,像是烈阳中的战歌。

  “息将军的剑也是魂印之器啊!”冈无畏赞叹。

  息衍低头默立,低声吟诵,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北辰之神,凭临绝境;唯心不动,万垒之极!”

  白毅遥遥于木楼上看见他默念,知道那十六个字是什么。很多的事情,他不愿想起,可就像是潮水退去复回,涌了上来,他愣了一下,觉得心里某处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蜷曲右手拇指,以握弓的手尝试去抚摸拇指上并不存在的一枚铁环,低声吟诵:“北辰之神,风履火驷;其驾临兮,光绝日月!”

  他猛地扬手大吼:“杀!一个都不要留!”

  躲在盾牌后的大军齐出,强烈的声震完全束缚了丧尸,而活人还能艰难地挥舞兵器。军士们知道这是仅有的机会,这个阵术雄沛的力量不知能维持多久,他们挣扎着扑上,挣扎着挥砍,和那些丑陋的丧尸搂抱着厮杀在一处。

  这是胤成帝三年的九月初六,殇阳关中彻夜杀声不绝。殇阳关面向南方的六门紧闭,城门前堆满了复苏的战死者,它们拍打着城门想要进入活人的国度,却无能为力。

  白衣飞扬的年轻人站在极远处的山巅上,眺望着这场人间至惨烈的战斗,神色淡然,仿佛只是戏台前一个不入戏的观众。书童躲在年轻人背后,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项公子……这死人怎么活了?这死人怎么活了?”他喃喃地问,像是傻了。

  “人只是死了,精神正从身体里散溢出去,可是力量还残留着,有些不容易做到的办法,可以召唤死去不久的人重新站起来。甚至有人能强行把精神继续封印在肉体里,保持肉体不衰老,制作可以重复使用的尸武士。”项公子淡淡地说道,“却没有想到这项可怕的技术终于被引入了东陆。”

  “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书童把这个主顾看作了神人。

  “我们又没事,雷碧城要杀的可不是我这种小人物和你这样的娃娃。他要杀的人,每一个都抓着东陆的命运!”他忽地微笑起来,“不过我还想给白毅一个机会。”

  “鸽子带了么?”他拍了拍书童。

  书童哆嗦着从一只笼子里摸出了信鸽。

  项公子一笑,从袖口裁下两指宽的布条,以炭笔急速地写了一封信。他把布条捆在了鸽子腿上,摸了摸这个小东西的脑袋。

  “杀了白毅,东陆的时局便暂时平淡了,辰月想要的东西他们也就得到了一半。不过,雷碧城太心急了。”项公子猛地扬手,把鸽子放飞。

  他望着鸽子在夜空里急速远去的影子:“老师,你会责怪我么?可我想要这个乱世,持续到我真正登上舞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