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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绝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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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红粉佳人

  用方石砌成的屋子,总是教人感到特别坚牢,似乎连无情之火也不怕。

  这一家老当铺不但给人坚牢的感觉,那柜台上的铁烂栅更令人泛起隔开了两个世界之感。

  有没有人听过荷包饱涨的人光顾“当铺”呢?当然没有,所以那些站立在柜台外,伸长脖子的穷鬼,没有法子不把朝奉们看得高高在上的另一阶层的人物。

  那姓林的胖朝奉懒洋洋道:“这口剑不过是破铜烂铁面已,就算一两银吧!”

  这种昧着良心硬是把足金戒指当作镀金戒指大杀价钱的话,林朝春每天不知要说多少遍,因此他几乎想把长剑扔出去,整个人都被无聊乏味的感觉充满。

  不幸的是他向框外俯视了一眼,这一眼竟使他完全清醒了,因为那个人的目光像刀子般刺过来,虽然不痛,却冷得要命……

  那个人长得高高的,样子蛮英俊的,但看上两眼之后,反而如堕雾中似的,瞧不清楚这人的年纪和样子究竟是怎样的。

  那人用眼光之刀,刺入林朝奉心里,又用低沉的声音道:“你太年轻了,叫一个老人出来。”

  胖胖的林朝奉如受催眠,伸手扯动一条丝绳,此绳通入内室,缠在雷老板桌上的铜铃上。

  七八十岁满头白发的雷老板立刻出现,他问都不问,拿起那口长剑审视片刻,笑一笑道:“好剑,剑鞘是百年的鲨鱼皮镶金制成,剑身的鱼鳞片纹,泛起血红光彩,至少染过一百个人的鲜血。”

  雷老板这时才缓缓望着求当的客人一眼,道:“大爷请进来,万事都有得商量。”

  那人道:“我叫冷见愁,有话在这儿讲就是。”

  雷老板道:“悉听尊便,辛大爷押多少银子花用?”

  冷见愁忽然想起昨天黄昏来到这座城市市效的片段,那里他站在一个高岗,远远望见满城灯光丝竹管玄之声隐约可闻。

  冷见愁突然问呆住了,宋词中有几句形容一个飘蓬过客看见满城灯火时说……“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于是冷见愁怀着满腔凄凉落寞之情,凝立还望直到中宵风露已干朝,阳光照遍大地,才走入城内,但仍然磨菇了好久,看看已是中午,方始大步走入这间当铺去。

  最主要的是他怀中连一文钱都没有,这六七日一路行来,每天三餐一宿少一文钱都不行,所以非得找个当铺不可了。

  雷老板苍老而相当响亮的声音又道:“如果老汉的老眼不是昏花,则可以肯定这口剑便是天下武林高手无不胆寒色变的《血剑》了!”

  冷见愁说道:“哦?叫做血剑?”

  雷老板道:“想不到三十年之后,还能够重见此剑,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对么?”

  冷见愁道:“我只想知道这口剑可以押多少?”

  雷老板道:“你说一个数日,老汉立刻如数奉上。”

  冷见愁寻思一下,道:“好,十五两。”

  雷老板重重叹口气,虽然摸出十五两一锭纹银,却不交给冷见愁,说道:“你一定不知道血剑严北的名字,他在三十年前,天下凡是能够名列高手之林的人物,只要听到血剑两个字,马上就得准备好后事……”

  老人的话声只停了一下,忽然把银子丢出去,厉声道:“滚,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冷见愁动也不动,连眼皮都不眨,道:“血剑严北算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片落叶罢了!”

  雷老板怔一下,道:“落叶!什么落叶?”

  冷见愁淡淡道:“他的剑纵然可以斩金截铁,或者藏有血剑的剑决,但在我看来,只值十五两。”

  雷老板怔完又怔,胖胖的林朝奉精乖得很,赶紧出去捡起银子,双手奉上。

  老人突然大叫道:“不行,此剑十五万两都不止,你只要十五两的话,到别家去!”

  这真是岂有此理事,求押之人居然不肯押多,铺老板却嫌当得太少。

  林朝奉只觉拍马屁拍在马腿上,脸上肥肉乱颤,头上冒汗,赶快缩手。

  雷老板用坚决的声音道:“冷见愁,到别家去,我要为血剑严北痛哭一场,再为他醉三天,你走吧!”

  那苍凉沉痛的声音忽然打动了冷见愁的心,雷老板为什么流露出这种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感情?难道那默默流逝的韶光,虽然能够把沧海变成桑田,却不能使人忘情了往事?

  雷老板真的姓雷么?他和血剑严北又有什么渊源交情?

  冷见愁自己晓得,晓得自己的确是“人间”惆怅客,那十五年的“黑暗时代”,所有的梦想都幻灭了,世上还有谁会遭遇到此地更悲惨的命运呢?

  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四下涨漫着腐落泥沼的气味。

  但是可怕的不是黑暗,不是寂静,亦不是腐败的气味,而是“绝望”――逃不出幽冥世界的绝望。

  形成这“绝望”的原因很简单,由于天然的形势――一个深藏在山腹中永不见天日的大壑,人类身能的极限绝对无法超越,既不能像鸟类从百余文之高的出口飞出去,亦不能从呈内斜角度光滑坚硬无比的岩壁攀升(即使有登山工具也不行,因为有些岩石根本不容钉凿),所以世上最有本领的五个人,跌落壑底之后,纵是同心合力想尽办法,也逃不出生天。谁也动破不了人类能力的“极限”。

  第六个人是冷见愁,他比那五人迟到了十五年,那时候他才二十岁不到,但在幽冥世界似的大壑内过了十二年之后,他觉得自己好象已活过了一百年,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在感觉中都极之漫长……

  但冷见愁坚信他自己的心情比那五人好得多,因为他“看得见”,而他们却“看不见!”当然这个结论是经过无数次的测试考验才敢确定的。

  此外冷见愁还年轻,这也是勇气不竭的重要原因。

  一片枯叶穿过空间,发出“嗤”的一声,冷见愁伸手捏住,就像我们揉揉眼睛那么轻松如意,但他口中却发出痛哼之声,同时用手掌拍地,发出似是身体在土地上翻滚碰撞的响声。

  两丈之远的一个老人冷冷的道:“辣鬼妈妈的不是东西,哼,练了十二年还躲不过一片落叶

  冷见愁好象很痛楚地哼哼卿卿了一阵,才停下来,有气无力的道:“严北,从前我挨一片落叶,至少要痛上个把时辰才缓得过气来,但最近的却不然,莫非你已经大衰老了,所以内力大不如前?”

  冷见愁很仔细地观察老人严肃的表情,确定对方果然泛起茫然若失之色,又道:“老实告诉你,你不是好师父,你一十八路血剑虽然全部传授给我,使我连作梦也使得出来,但是我至今仍没有得心应手的感觉,你一定有某一处弄错了,总之,你不是好师父。”

  血剑严北叹口气,道:“咱们相处了十二年之久,我听得出你不是骗我。”

  “但关于你至今尚未得到我血剑精髓这一点,我真的想不通个中缘故,可能你修习的内功太杂了,每个人都传你一套秘传内功,反而使你不能专精一种,更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冷见愁用沮丧的声调说道:“我时时会告诉自己说,干脆放弃算,何必挣扎呢?你们从五年前起每年都延缓期限,让我多活五年,我有时很恨你们,我活下来还不是活受罪,有什么用处?”

  严北泛起一抹冷酷的微笑,道:“你想死何难之有!”

  冷见愁道:“对,我想死,一了百了,省得活受罪,反正就算我能通过你们五个老家伙的考验,到头来还不是永远老死在这个鬼地方!”

  严北道:“冷见愁,你听着,命运是最严酷可怕的敌人,我们五个老人都不行了,因为我们寿元有限,已经支持不久了,但你还年轻,如果你尽得我们五人之长,说不定有一天可以逃出这幽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