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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天下》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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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中年人看了叶青一眼,目光中有棱有角,道:“老弟,这就难怪阴丽桃和‘磨刀叟’等人走眼哩!”叶青道:“这位仁兄的意思是……?”中年人道:“以老弟这点年纪,居然作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他们的败亡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老弟,你真行!”叶青摊手一笑,道:“仁兄误会了!在下是局外人,一直没有出手。”中年人哂然道:“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老弟事实上早已出手了,只是他们那些蠢货有眼无珠罢了叶青摇头苦笑,道:“这位仁兄可能对在下看走眼哩!贵姓啊?”中年人漠然道:“贱姓姜。”叶青道:“姜兄武功盖世,在下开了眼界。”中年人道:“老弟,姜某的作风一向是胡同赶羊,直来直往,所以交了不少的朋友,姜某不喜欢说话转弯抹角。”叶青抚掌道:“在下也是一样,作人作事一向干脆,可是这些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姜兄为武林除害,真是大快人心。”姓姜的道:“像‘磨刀叟’这种人,在武林中作孽不少,可以说死有余辜,相信在下不来,老弟也绝不会放过他的。”叶青道:“姜兄把在下估高了!这些人齐集伤心河畔,一定有所图谋,姜兄必知其中原因。不知在下可否与闻?”姓姜的道:“老弟太谦虚了吧?相信你比姜某更清楚口巴?”叶青茫然道:“在下只听说这些人要在此劫一件暗镖,这暗镖价值连城,如此而已,莫非暗镖就在这一老一少二人身上?”姓姜的冷笑道:“老弟年纪不大,说谎的工夫却是高人─等。”叶青茫然道:“姜兄的意思是……”姓姜的冷峻地道:“姜某听说这些人齐集此处,都是为了自身的利害,而不是为了什么暗镖。老弟明明知道这一点的。”叶青连连摇头,道:“不知这些人来此到底为了什么?”姓姜的眼珠疾转一阵,道:“老弟可知道……”叶青道:“姜兄为什么不说了?”略一思索,道:“其实事到如今,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秘密了。何况在场的人也都是有心人,说不定有人比我还清楚!”叶青道:“姜兄有话自管说,相信你也不会让秘密泄漏的。”姓姜的仰头凝思一阵,道:“老弟一定也知道,明熹宗大背之后,庄烈帝即位,奸宦魏宗贤获罪碟死的事吧?”叶青淡然道:“当然,这是天下人共知的快事。”姓姜的卖弄似的,道:“可是魏宗贤的余党未除,后患无穷。”叶青点点头道:“姜兄是指王水光、高捷和史坤者流?”姓姜的喟然长叹,道:“不错,这些恶宦太监,该死了名将熊廷弼,如今忠贞的大将袁崇焕也被诬陷赐死,因此叶青道:“尽人皆知,熊、袁二位名将,功在国家,而朝廷竟未念其汗马功劳,动辄处死,大明的江山怕是不会长久了。”姓姜的连连点头,道:“老弟,你说的虽是句句实话,若在有心人面前说出来,伯有诛灭九族之祸吧?不过,老弟总是个志同道合的人,这一点不容置疑。”叶青忿然道:“事实如此,姜兄莫非认为熊、袁二位罪有应得不成?”姓姜的傲然一笑,道:“在这方面,姜某知道的可能比老弟要多一点。”叶青抚掌抱拳道:“长夜无聊,姜兄何不谈谈这些鲜为人知的秘闻?”哂然一笑,姓姜的明知叶青在套他的话,却也不在乎,凡是到此地步,还活得很自在的人,都有点道行,他道:

  “如说大明江山难以长久,熊、袁二位忠良之死是近因,而远因,却是大明皇室自己搬砖打脚……”叶青道:“愿闻高见秘辛。”姓姜的凝思一会道:“老弟应该知道,明成祖篡位,求助于清,那时清兵尚未入关,大将冗良哈,放叶朵颜三卫、辽东及寅大两重镇,而使中间隔绝,彼此不能呼应的事吧?”叶青道:“曾有所闻……”“砰”地一声,姓姜的拍了桌子一下,道:“如果大明必亡,这是远因,也是最大的致命伤。”叶青作恍然大悟状,道:“莫……莫非今夜来此送死的各路人物都是昔日魏宗贤的‘东厂’、‘西厂’、‘左右拥护’、‘五广’‘五彪’‘十孩儿’及‘四十孩儿’中的人物?”姓姜的长长地吁口气,道:“老弟,以在下阅人的经验,总以为你不是为非作歹,为虎作张的人,仪表堂堂,英华内蕴,所以在下有些话也不忌讳你……”叶青有点感佩地道:“多谢姜兄的推心置腹……而在下也不忌讳姜兄。”姓姜的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道:“那么老弟的来历是……?”叶青神色一肃,道:“在下只是个看热闹的人,但相信姜兄不会满意。”姓姜的自然不会满意,所以也不会挑明自己的身份,却笑笑道:“老弟,虽然你对姜某未能推心置腹,甚至一直在玩弄小聪明,可是姓姜的并不怪你。如说你只是个看热闹的人,老弟真是艺高胆大了!”叶青道:“据说魏老奸害死的忠良不少,如忠臣杨涟、左光斗等人,就是阉党以‘东林党’之罪名捕杀的。另外还有‘六君子’及‘七君子’也是阉党屠刀下的牺牲者。”“嘿……”姓姜的冷笑道,“老弟,你大概知道,凡是参与今夜这个盛会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伤心渡。老弟,如果你真是一个置身事外,只为了看热闹的人,这又何苦?”叶青摊手道:“姜兄,这我就不懂.为何会有这次血腥的杀伐?”这小子说话总是避重就轻,不着边际,滑不留手地。

  姓姜的道:“因为有─道‘灭口令’……”叶青微惊道:“不知道‘灭口令’是何人发出的,都要消灭哪些人?更不知道,所谓‘不能离开的人’是否也包括你自己在内?”姓姜的暖昧地一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斤两了……”姓姜的正要离座,叶青扬手按了─下.道:“姜兄,你先别急,反正今夜的盛会总会有个结局的。”姓姜的冷冷一笑,道:“不错,而且行将结束。”叶青道:“那么我想请问谁是发号施令的人?”姓姜的道:“老弟,尽管你─直在明知故问,姜某还是有问必答。发布‘灭口令’的人,谅必是魏老奸的余党。”叶青不解地摇摇头,道:“为什么要发‘灭口令’?”姓姜的道:“这不是很简单吗,过去魏老奸在位时,上欺国君下压重臣.结党营私,贿赂公行。这些余党爪牙为老奸作过太多的坏事,老奸一死,这些人怕被株连,只有消灭这些爪牙烟灭证据了……”叶青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这些人互相拼搏致死。

  必是阉党余孽─石两鸟,设计要他们互拼,姜兄也必是姓姜的不答反问。道:“老弟你呢?”叶青耸肩摇头,道:“小弟说过,只是个看热闹的人。”姓姜的道:“叶青,我说过,今夜来此的人,都要认命,如果你还不想认命,自诩为例外的人物,就准备自卫吧!”叶青悠闲地道:“就连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也容不得吗?”冷峻地一笑.道:“除非你能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来。”叶青哂然而冷漠地道:“姜兄,你是不是也是‘灭口令’下被消灭的目标之─?”姓姜的目光中凶芒─闪,道:“也可以这么说,所以必须自保。”姓姜的又道:“叶青,姜某一直没有轻估你,只是以你的年纪,不大可能是执行‘灭口令’的人。然而,阉党手下的杀手派别众多,指挥者也难免不隐藏一二杀手奇兵,以便紧急时派派用场……”叶青大笑道:“姜兄这么瞧得起在下,真是感激万分,如果在下是执行‘灭口令’的人,这一老─少两位又是干啥的?”姓姜的道:“依我猜想,他们是传达‘灭口令’的人,但只负责传达,不负责执行。必要时可能只会从旁协助。”叶青道:“姜兄多心了……”姓姜的受尽了叶青的椰榆和调侃,即使在言谈技巧上也尽落下风,忍无可忍,一按桌子横击过来。此人路子刚猛,但刚猛中又不失为灵活、柔软。这明明是武当派“棉里藏针”技法。

  叶青在这瞬间,已改变了一个看热闹者的形象。他必须硬接这铁杠似的臂腿,也必须提防软绵绵的拳掌中的硬手。在拳幕腿阵中,桌椅散开飞泻,在姓姜的心目中,叶青高过“磨刀叟”多多。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叶青在拳山掌浪中,曲折如蛇,婉蜒如鳗,轻如飞絮,捷如穿梭流矢。但姓姜的攻势太凌厉,他几乎不给人闪避、喘息,甚至于眨眼的机会。

  “啪啪”两声,叶青被扫了两掌,虽非要害,也感到气血翻涌,但此时此刻不容他呼痛,也不容他退缩。他不但善攻,也能挨打。有时能挨也许比善打更重要些。

  叶青咧咧嘴道:“姓姜的,你是执行‘灭口令’的人?”森厉地一笑,道:“就算你是,姓姜的也没放在心上。”叶青连连七个转折,闪过一片腿浪和雨点似的拳掌,道:“姓姜的,你以为我够资格执行‘灭口令’吗?”姓姜的道:“是否负有这个使命和够不够资格完全是两回事。或者执行灭口及被灭口,都可能是上面的策略运用。

  到了最后,恐怕也只有发号施令之人才是真正执行‘灭口令’的人。”叶青为这些话感到警惕,姓姜的也许只是无心的话,事实却极可能。执行灭口令者表面上看来似是上面的心腹,但消灭失去利用价值的人物,就像玉兰花苞一样,一层一层地脱落最后才会见到绽开的花朵。

  “砰”地一声,叶青腰上又中了一拳,软塌塌的力道中有如利锥刺骨,痛彻心脾。姓姜的道:“小子,你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执行‘灭口令’还差一点。小子,今天晚上,你必须认命,而且不会太久了!”叶青有点手忙脚乱,道:“我在未失去最后的希望之前,从不轻言认命。姓姜的,你知道谁是执行‘灭口令’的人吗?”姓姜的道:“告诉你也无妨,‘盘古旋’和‘轩辕斩’两者之一。但我不以为你是前述的两派人物之一。姓叶的对吗?”叶青道:“你既非执行‘灭口令’的人,也非发号施令的人,谅必和我一样,也是蛆上之肉,等待被人灭口的罗?”姓姜的道:“也许。”叶青哈哈一笑,道:“知道这一老一少是干啥的吗?”“砰啪”两声,叶青又挨了两下,咧咧嘴退出三四步,姓姜的再接再励,其狂猛如雷神肆虐,惊涛拍岸,低吼着扑上再补上一脚。叶青滚出十来米,闪过盘石、钢柱似的拳腿才跃了起来。

  姓姜的已有了信心,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也无防,这一老一少之中有一人是递送‘灭口令’的人,被灭口的名单就在他们的身上。”姓姜的猛吸一口气,全身骨节一阵暴响,瞬间作了七次腿攻,九次拳掌和诡诈无比的肘部奇袭,一气呵成。

  十分邪门,也绝对意外,叶青明明是在措手不及之下被砸中一拳,却像砸入粘浓的胶液中,竟被吸住了一下,仅是这么半瞬的迟滞,待他收回拳头时,脸上、两腋及小腹上像雨点似地中了几拳、几肘及三膝。

  此人的脸本是马长的,瞬间变成扁的了。两腋下的肋骨被捣砸了两个洞,血柱自口鼻中狂喷,每退后一步,地上必有一个寸许的足印。退到墙边,双目裂开,淌下血丝而吃力地道:“小……小子……你……好诈……”顺墙滑下,抽搐一阵而亡。此人真是一发如雷,一败如灰。兵法上明明说:战术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窍也。而姓姜的居然未能洞悉这“战术”二字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