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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⑤》第一九二回 悔过输诚灵前遭惨害 寒冰冻髓孽满伏冥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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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畹秋因丈夫从无相忤词色,更想不到竟会动手。这一下又当愤极头上,用力甚猛,骤出不意,立被时中肩窝穴上。惊叫一声,仰跌坐地,只觉肺腑微震,眼睛发花,两太阳穴直冒金星。虽受内伤,尚欲将计就计,索性咬破舌尖,喷出口血水,往后仰倒,装作受伤晕死,以查看丈夫闻报情景如何,好看他到底心死情断也未,以图挽回。主意不是不妙,事竟不如所料。

  瑶仙正守在文和榻沿上悲哭,忽听父母相次一声惊叫,乃母随即受伤倒地,心中大惊。扑下地来一看,口角流出血水,人已晕死。不禁放声大哭,直喊妈妈。一面学着乃母急救之法,想给揉搓,又想用姜汤来灌救,已在手忙脚乱,悲哭连声。畹秋躺在地上,听爱女哭声那么悲急,却不听丈夫语声,觉着无论好坏,俱不应如此不加闻问。偷睁眼皮一看,丈夫仍朝里卧,打人的手仍反甩向榻沿上,一动不动。心中孤疑,仍然不舍就起,只睁眼朝瑶仙打了个手势。瑶仙聪明会意,越发边哭边诉,直说妈妈被爹爹误伤打死,妈再不还阳,我也死吧。哭诉了好几遍,畹秋见榻上文和仍然毫无动静,心疑有变,大为惊异,忙举手示意瑶仙去看。瑶仙便奔向榻前哭道:“爹爹,你身受重伤,又把妈打死,不是要女儿的命么,这怎么得了呀?”

  哭到榻前,手按榻边,正探身往里,想看乃父神色。猛觉左手按处,又湿又沾,低头一看,竟是一摊鲜血,由被角近枕处新溢出来。立时把哭声吓住,急喊了声“爹爹”

  未应,重新探头往头上一看,再伸右手一摸,乃父鼻息全无,人已死去。难怪乃母伤倒,置之不理。惊悸亡魂,急喊:“妈妈快起,爹爹又不好了!”

  畹秋全神贯注榻上,见爱女近前相唤,仍无反应,情知不好。再一听哭声,料是危急,不敢迟延,连忙纵起。才一走动,觉着喉间作痒,忍不住一呛,吐出一大口在地上,满口微觉有甜咸味道,大汗淋漓,似欲昏倒。知道吐的是血,也顾不得低头观看,强提着气,仍往榻前奔去。见丈夫又晕死,血从被角仍往外溢,忙揭开一看。原来适才文和气极,用力过猛,将背上伤口震破,血水冒出。再向外一侧,打着畹秋,身上一震,伤口内所填的创药,连冲带撞,全都脱落,伤势深重。血本止得有些勉强,药一落,自然更要向外横溢。同时旧创未合,又震裂了些,盛气暴怒之下,人如何能禁受,只叫出第一声,创口一迸裂,便又痛晕死过去。

  畹秋为人狠毒,用情却也极厚。身虽含冤受屈,又负重伤,对于文和,只是自怨自艾,愧悔无地,恨不能以身自代,并无丝毫怨望,忙着救人。白白将嫩馥馥的雀舌咬破,文和却一无所知。救人要紧,其势不能救醒了人,自己再去放赖装死。只得给他重调伤药,厚厚地将背伤一齐敷满,先给止血定痛。跟着取了些扶持元气的补药,灌下喉去。然后再用推拿之法,顺穴道经脉,周身揉搓,以防他醒来禁不住痛,又复晕死。

  约有刻许工夫,畹秋知他忿郁过度,心恨自己入骨,伤又奇重,万不宜再动盛气,醒来如见自己伏身按摩,必然大怒,早就留意。一见四肢微颤,喉间呼呼作响,不等回醒,忙向瑶仙示意,命她如法施为。自己忍泪含悲,避过一旁。身子离开榻前,觉着头脑昏晕,站立不住。猛地想起适才主意,就势又往地下一躺。身方卧倒,榻上文和咳的一声,吐出一口满带鲜血的粘痰,便自醒转。畹秋满拟仍用前策,感动丈夫。不想瑶仙年纪太幼,一个极和美的家,骤生巨变,神志已昏,本在守榻悲泣,一见父亲醒转,悲苦交集,只顾忙着揉搓救治,端了温水去喂,反倒住了啼哭,忘却乃母还在做作。

  为了敷药方便,文和仍是面向里睡。父女二人,都是不闻不见。畹秋在地下干看着,不能出声授意。知道此时最关紧要。当晚饱受风雪严寒之余,两进暖室,寒气内逼,又经严寒忧危侵袭,七贼夹攻,身心受创过甚,倒地时,人已不支。再一着这闷急,立时头脑昏晕,两太阳穴金星乱爆,一口气不接,堵住咽喉,闷昏地上,弄假成真。她和文和不同,气虽闭住,不能言动,心却明白,耳目仍有知觉。昏惘中,似听文和在榻上低声说话。

  留神一听,文和对瑶仙道:“今晚的事,我本不令你知道,免你终身痛心。原想在外面和贱人把话说明,看事行事,她如尚有丝毫廉耻,我便给她留脸,一同出村,觅地自尽。否则我死前与萧逸留下一信,告她罪孽,只请他善待我女,不要张扬出丑。萧逸夫妻情重,必定悄悄报仇,也不愁贱人不死。我不合在后面连唤她几声,她知私情被我看破,竟乘我追她不备,谋害亲夫。已经用箭射中背上,又使劲按了一下,当风口拔出。此时背骨已碎,再被冷风一吹,透入骨内,万无生理。你休看她适才假惺惺装作误伤,号哭痛悔。须知她为人行事,何等聪明细心,又通医理,治伤更是她父家传,岂有误伤了人,还有当风拔箭之理?况且村中素无外人,我又连喊她好几声,决不会听不见,若非居心歹毒,何致下此毒手?明是怕我暴毙在外,或是死得太快,易启人疑,故意弄回家来,用药敷治,使我晚死数日,以免奸谋败露罢了。

  我从小就爱她如命,她却一心爱着姓萧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只因姓萧的情有独钟,看不上她,使她失望伤心,才愤而嫁我。当时我喜出望外,对她真是又爱又敬,想尽方法,求她欢心,无一样事情违过她意。谁知她天生下贱,凶狡无伦,城府更是深极。先和萧家表婶匿怨交欢,我便疑她心怀不善。一晃多年,不见动作,方以为错疑了她。谁知她阴谋深沉,直到数年前才行发动,勾结了萧元夫妻狗男女,不知用什么毒计,害得萧家表婶野死在外。

  我和她同出同人,只是疑心,竟不知她底细。直到昨今两晚,又欲阴谋害人,欺我懦弱恭顺,几乎明做,我方决汁窥查。先只想她只是要谋害萧家子女,还以为她平日对我只是看轻一些,尚有夫妻情义,别的丑事决不会做。知她骄横,相劝无用,意欲赶去,当场阻拦,免得她赖。着枕之时尚早,意欲稍眠片刻,再行暗中跟往,偏因昨晚一夜未睡,不觉合眼睡熟。醒来她已起身多时,等我赶至中途,正遇她和萧元猪狗害人回来。为怜猪狗受冷,跑不快,她竟抱了同往他家。我又随后追去,费了好些事才得入内。

  这三个狗男女,正在室中自吐罪状,才知萧家雷二娘知他们的隐秘,处心积虑,杀以灭口,今晚方吃贱人害死。我知贱人本心,决看不上那猪狗,定是起初引为私党,害了萧逸之妻,因而受狗男女勾串挟制成好。可怜我对贱人何等情深爱重,今日却闹到这等收场结果。此时不是乘我昏迷,出与猪狗相商,便在隔室,装作悔恨,寻死觅活。她是你生身之母,但又是你杀父之仇,此时恨不能生裂狗男女,吞吃报仇。无奈身受重伤,此命决不能久。你是我亲生爱女,我有些话,本不应对你说,无奈事已至此,大仇不报,死难瞑目。你如尚有父女之情,我死之后,留神贱人杀你灭口,纵不能向贱人下手,也务必将那一双狗男女杀死,方不枉我从小爱你一场。”

  说时断断续续,越说气息越短促,说到未句,直难成声,喘息不止。

  瑶仙原本不知就里,把乃父之言句句当真,把乃母鄙弃得一钱不值。先是忘却母亲之嘱,后虽回顾地上,心想父亲可怜,又知乃母装假,故未理会。畹秋在地上听得甚是分明,句句入耳,刺心断肠。到此时知铁案如山,业已冤沉海底,百口莫辩。连爱女也视若非人,信以为真。同时又想起自己平日言行无状,丈夫恩情之厚,悔恨到了极处,负屈含冤也到了极处。只觉奇冤至苦,莫此为烈。耳听目睹,口却难言,越想越难受。当时气塞胸臆,心痛欲裂,脑更发胀,眼睛发黑,心血逆行,一声未出,悄悄死去,知觉全失。

  等到醒转,天已大亮,身却卧在乃夫书房卧榻之上,头脑周身,俱都胀痛非常。爱女不在,仅有心腹女婢绛雪在侧。枕头上汗水淋漓。床前小几摆着水碗药杯之类。回忆昨宵之事,如非身卧别室,和眼前这些物事,几疑做了一场噩梦。方张口想问,瑶仙忽从门外走进,哭得眼肿如桃,目光发呆,满脸浮肿。进门看见母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畹秋知此女素受钟爱,最附自己,虽为父言所惑,天性犹在。乘她走近,猛欠身抱住,哭道:“乖女儿,你娘真冤枉呀!”

  瑶仙意似不信,哭道:“妈先放手,爹爹等我回他话呢。”

  畹秋闻言,心中一动,越发用力抱紧,问道:“你爹愿意我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