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媒体之所以不能继续扮演让你免除信息未知恐惧的资讯管家,是因为它们不再能提供受信任的没有错过任何事物的保证。
事实上,以前它们也没有做到。只不过,它们一直让你误以为通过订阅、观看和收听它们,你就与这个世界同步了。
在网络纪元前,这个星球和今天一样,每个角落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新闻”。媒体通过有选择的采集、编辑、过滤,只把它们认为重要的新闻呈于你的面前。
过去,即使把全世界的媒体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万家。现在,则涌出了上亿个“媒体”和“记者”——整个互联网世界,每一位使用者,每一秒钟都在报道、评论全球各个角落的大大小小的事件,或者是他的个人生活。你突然发现,没有哪个古典媒体——即使是所有媒体加起来——能够为你提供概览世界全貌的功能。
更为关键的是,古典媒体,已无权制定你的阅读清单。你越来越不愿意让它来决定对你来说什么是重要的,是相关的。
尤其是,你和其他人的阅读清单又是如此的不一致——即使孪生兄弟也会不同。
所以,真正让我们对信息爆炸产生的焦虑的,不是信息太多——从贝耶的时代已经存在了,而是如美国互联网研究者克莱·舍基(Clay Shirky)所言:过滤失败。
过滤的功用,是帮你排除掉你不需要、不应该知道的信息,就像它们并没有发生似的。所有古典媒体过去扮演的角色不过是“新闻联播”而已。但现在你已经知道世界不是这样了,如果理解今天的信息世界的困难程度就如同要直接观察整个宇宙,你也不会傻到相信只有一个太阳系存在,而忽略掉茫茫群星。
所以,任何能提供免除未知信息恐惧之效用的媒介——哪怕是 24小时直播的电视频道、提供独家新闻的报纸杂志,还是新式的微信、新闻客户端,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有存在价值。但其方法,不再是删除式的过滤,而是——
信息前置。
“过滤器不再排除东西了。它们会把东西向前过滤,把结果向前带。没有通过过滤器的东西,仍然处在背景里,而且依然能够存取。”哈佛大学贝克曼网络与社会研究中心资深研究员、《知识的边界》(Too Big To Know)一书作者大卫·温伯格(David Weiberger)写道。
搜索是一种信息前置的方法。只不过它依赖于用户主动提交关键字,即使它将来能进化到用户提交的是一个问题也能得出搜索结果,但其模式仍没有改变:人找信息。
推荐则是另一种方法,而且我相信大有可为。中国的“今日头条”采用的是算法推荐,根据你既往的浏览记录和偏好设置,争取在你下一次打开它的 APP 时,出现在首屏的新闻均是你可能感兴趣的内容。也就是,你使用它越多,相当于在教会它更懂你,让前置的信息越对你有价值。
微信朋友圈则是另一种信息前置,依赖于人际推荐。它的信息流汇自用户的真实朋友关系的阅读清单,而且通过开启“不看他的朋友圈”功能,就像是更改了你的订阅对象,从而让你每天的“日报”更符合你的趣味。这种方式就像是“订阅人”,而不是“订阅内容”:相信这位朋友的品位,从而 Follow 他的阅读内容,这是目前看一种更好的推荐系统。只不过,这种信息流依据的是时间,而且过于依赖小圈子的阅读推荐,有可能让你错失对你来说重要的或者是高度相关的信息。
但大体上,这种信息前置的方法在当下已是最优,如果某条信息足够重要,“应该”被你看到,由于有更多朋友的转发,它总能让你在打开微信时读到。对许多用户来说,微信朋友圈或者 Facebook 的动态消息就是他的“日报”。“倘若这条消息真有这么重要,它就会找到我。”一位用户说。
推荐的模式是:信息找人。
在这样的模式下,信息在信息的世界里是平等的。它们不会被删除,不会被冷落,即使你没有看到它,它也在那里。一条信息你弃之如敝屣,他人则奉为“头条”。
推荐,将改变我们读取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事实上,如果要彻底免除你对信息未知的恐惧,满足你概览世界的欲望,单一的任何媒介,或者单一的任何互联网应用,都不能做到这一点。
纵观人类的传播历史,还没有发生过哪种传播媒介彻底消失的情况,一种新媒介的出现,并没有完全替代原来占据主流的媒介。
人们对新传播媒介出现所引发的恐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1876年,美国的报纸都在讨论一项新的发明,它能将声音从一处传到另一处,比如可以传送城内某处正在举行的交响音乐会的实况,也能让你坐在家中聆听牧师传道,它很可能让音乐厅或者教堂变得空空荡荡。因此,这个叫电话的东西,“可能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敌人发明的设备”。
请忍住笑声——这可是当年刊登在大名鼎鼎的《纽约时报》上的一篇报道。
印刷机的出现,电视的出现,都曾经被视为改变人类沟通方式和传播方式的怪兽,结果呢?我们的大脑很快学会了怎样使用它们。
互联网肯定将成为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纪的主流信息获取和传播媒介,但它只是改变了我们在获取信息方面的时间分配,而不是彻底取代其他媒介,占领一切的空间和时间。在不同的场景中,受众会自行使用媒介组合,只不过,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什么是一本书、一份报纸、一个广播电视节目。属于古典媒体的那个时代的确正在远去,但并不意味着媒体机构就此消亡。
特别是,我越来越觉得,与其说我们讨论的是古典媒体如何转型、如何创新一个“新媒体”的话题;倒不如说,我们讨论的是,在这个在线时代,我们应该如何工作?——如何以崭新的方式采集信息、处理信息、传播信息,并影响他人?
第一章思维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