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太平天国 » 太平天国全文在线阅读

《太平天国》第11章

关灯直达底部

1.岳州资江入洞庭湖的林子口湖北巡抚常大淳与湖北提督博勒恭武、岳州知府廉昌等人在岸上指挥堵江口。

水勇们在资水入湖处钉了很多暗桩,然后把一条很大的船开过去横在水上,士兵开始往船上填充沙袋、巨石。

终于,“隆隆”一阵响,大船沉入了江中,尾巴翘在外面。

常大淳说:“资水入洞庭湖的口子一堵上,长毛就望洋兴叹了。即使他们想疏通开堵塞的水道,也非一个月时间不可。”

博勒恭武道:“有我驻防岳州,常中丞尽可放心。”

“那我就回武昌了,临湘县羊楼峒那里我已派两千兵勇驻守,与博军门成犄角之势,我想会万无一失。”

2.资水林子口(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五日)

太平军的战船正顺江而下,石达开带着唐正财的水军作为先锋,首先到达了林子口。

一见江口被堵,石达开问唐正财:“有办法在两日内疏通吗?”

唐正财看了看,说:“小的要下去看看才能吃准。”他把军衣一脱,当即跳下水去。他潜游到沉船的地方,转了一圈,浮上岸来,对石达开说:“只要有人,一天就能拆除。”

石达开高兴地说:“快去找人,大军到来之前,一定要畅通无阻。”

3.岳州知府衙门知府廉昌坐卧不安,听着城外隐隐传来的炮声,对部属说:“也不知博勒恭武顶得住顶不住!这长毛不攻常德,干吗专门来打岳州呢?”

刑名师爷说:“长毛已击溃土星港水勇,卑职看,博勒恭武手下只八百人,又分守岳州城外几处,怕是顶不住。”

廉昌连连叹气,说:“常大淳就该调重兵来,既知贼必攻岳州,就不该放任不管。”

刑名师爷说:“其实,向荣、和春、张国梁几路大军都跟在长毛后面束手无策,常抚台手上能有几个兵?”

这时,有几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说:“不好了,长毛打进来了。”

廉昌急问:“博勒恭武将军呢?”

衙役说:“全打散了,快逃吧。”

这时已听到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从衙门外传人。

廉昌二话不说,从后门出逃,部属紧紧跟随。

4.长沙城门外一辆精巧的桐油花车顺利地驶出城门。赶车人就是胡玉蓉的父亲,他长出了口气,对坐在车中的胡玉蓉、陈玉成说:“老天保佑,守城门的一点也没起疑心。”

胡玉蓉瞥了一眼陈玉成说:“那是因为他太像个女孩子了。”

陈玉成在车中已急不可耐地卸下头饰、假发。胡玉蓉说:“你急什么?再走一段路才安全啊。”

5.湘江边渡口小桐油花车停在远处,胡玉蓉送陈玉成来到渡口,他已经是男人装束了,头上仍然拖着一条假辫子。

正有一条大船要过渡,艄公正在等客,陈玉成向胡玉蓉深深一揖,说:“多谢救命之恩,他年将厚报。”

胡玉蓉说:“到现在,你连真名字都没告诉我呢,你不会是刘三,那是假名,对不对?”

陈玉成说:“我叫陈玉成。将来我们天国建成了小天堂,我到长沙来给你家挂功劳匾。”

“那不敢当。”胡玉蓉说,“你能记得我就行了。”说到这里,她流下泪来,为了不让陈玉成看见泪水,她别过头去。

老艄公拖长声叫道:“开船喽,开船不等客喽——”

“要开船了,我得走了。”陈玉成对依依不舍的胡玉蓉说。

胡玉蓉见陈玉成已三脚两步踏上了跳板,又跑过去:“你等等。”

这时船工已经撤了跳板,大船正缓缓离岸,胡玉蓉的脚已踏进浅水,她用力一掷,把一个绣花小口袋掷上了船尾。

陈玉成拾起绣着一对鸳鸯的小口袋,拉开束袋的绳一看,里面是几锭银子。他感动地举目望去,向岸上的胡玉蓉招手,胡玉蓉的手一直在摆动着。后来,陈玉成看见,她的一双手蒙在了脸上。

在胡玉蓉泪水婆娑的视线里,客船的帆影已渐渐融进水天一色的苍茫之中。

6.岳州知府衙门(一八五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公正廉明”的匾额被太平军士兵从大堂上努了下来,几个人在院子里拢火,用大匾当柴烧,在烧开水。

大堂上,临时摆了两溜椅子,洪秀全、杨秀清正在召开将领会议。

洪秀全说:“我太平军既克岳州,即可挥师北上攻武汉,我们不宜在岳州久驻。”

杨秀清说:“水师明天从岳州顺流东下,陆师驻防城内外,堵截向荣、和春追兵,必须坚持到后天傍晚,方可撤出,那时充任后军。水师先遣军应在三日后抢攻森州镇,克金口,这样武昌上游江防已在我手中。陆师先锋要抢占咸宁,倘此时水师能控制鹦鹉洲江面的话,武昌就唾手可得了。”

7.岳州知府衙门洪宣娇从大堂散会出来,江元拔立刻为她牵来坐骑。洪宣娇上马,与他并辔而行。

8.岳州街上洪宣娇对江元拔说:“我已跟东王说好了,你到罗大纲那里去吧,先去当个旅帅,等你有了战功,再升迁,省得别人议论。”

江元拔憨直地问:“你不要我了?”

洪宣娇忍不住想乐,她说:“瞧你,傻乎乎的。你老跟着我当牌刀兵,有什么出息门”

江元拔说:“我哪也不去。西王在时,我保西王的驾,西王不在了,我给你保驾。”

“你这人怎么只会一条道跑到黑呢?”洪宣娇说,“这是为你好,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才是呀,在我跟前,能有什么出息。连给我喂马的朱衣点我都打发了。”

“你到底愿不愿要我吧。”江元拔说。

“说心里话,”洪宣娇说,“我舍不得让你走,有你当牌刀兵,我睡觉也睡得实。”

“这就是了嘛。”江元拔咧开嘴笑了,“那我就当牌刀兵,别说旅帅呀,军帅、监军、总制我也不当。”

洪宣娇说:“你不后悔就行。”

这时,迎面见陈宗扬和谢满妹一起进了一家首饰店,两人亲亲密密的样子引起了洪宣娇的注意,她勒马站在那,向首饰店张望了一会。

江元拔问:“你看陈宗扬和谢满妹吧?”

洪宣娇不置可否。

“他俩胆子可大了。”江元拨说罢嘿嘿地乐。

洪宣娇问:“你傻乐什么?”

江元拔说:“昨晚上在船上,他们两个搂在一起亲嘴儿,叫我看见了。”

洪宣娇想吓唬他:“胡说,这是不可能的。”

“我向天发誓。”江元拔说。

洪宣娇问:“你跟别人说了吗?”

江元拔说:“没说。”

“那就永远烂在肚子里,”洪宣娇说,“咱太平天国严禁男女私通,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江元拔说:“杀头。”

洪宣娇问:“你听我的话吗?”

江元拔说:“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洪宣娇见陈宗扬和谢满妹从首饰店里出来了,好像买了一个什么东西,两个人笑着托在手上边走边品评。

9.童子军营曾晚妹一如既往,一有空就坐在高处向远处望。她此时正坐在高台子上。

李世贤在底下兴奋地大叫:“晚生,还傻看什么,陈玉成回来了!”

曾晚妹木然地说:“你又骗人!”

“骗你是小狈!”李世贤说,“快下来吧,陈玉成真的回来了。”

曾晚妹下了台子,跟在李世贤后头猛跑。

10

营帐中谭绍光、范汝增、陈坤书等一大群童子军把陈玉成围在中间,欢快地七吵八嚷,有的说:“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有的说:“天王都升你为军帅了,好大的官啊。”

范汝增笑嘻嘻地说:“我以为向荣老贼把你留下,招了养老女婿了呢!”

童子军营爆出一阵大笑声。

陈玉成的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寻。

谭绍光问:“你是找曾晚生吧?”

陈玉成问:“他不在吗?”

陈坤书说:“曾晚生差一点都急疯了,为了你不吃不喝,你再不回来,他都活不成了,你们俩是不是拜了把子了,他对别人怎么不这么好?”

陈玉成问:“他在哪?”

恰在这时曾晚妹跟在李世贤后头走进帐篷,她一见了陈玉成,眼泪先流了下来,本想上前,却又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

陈玉成已经看见了她,忙叫:“曾晚生!”

“怎么倒跑了?”范汝增纳闷地说。

谭绍光说:“假丫头。曾晚生又爱生气又爱哭,真像个丫头。”

陈玉成追了出去。

11

女营洪宣娇拉着马,站在营门外。

江元拔带着谢满妹出来了。谢满妹说:“人家都睡下了,明早晨要开拔了,又有什么急事吗?”

洪宣娇向江元拔使了个眼色,江元拔接过马缰绳,把马牵向远处。

洪宣娇问:“今天买了件什么首饰呀,让我见识见识。”

谢满妹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她的头垂下了。

“这会儿知道低头了?”洪宣娇用训斥的口气说,“你找死呀!你好大的胆子,敢违抗圣命,与男人勾勾搭搭。”

“这是没有的事。”谢满妹的脸都白了,她矢口否认说,“我发誓,绝对没有出格之事,我……我只是请表哥陈宗扬去帮我挑选一件首饰。”

洪宣娇说:“我谅你也不敢胡作非为。你别忘了,东王为男女奸情,杀过好几个老兄弟了。”

“我真的没事。”谢满妹又申辩说。

“我也没说你有事呀。”洪宣娇说,“男女交往,总要避一点嫌才是。”

谢满妹忙说:“我记住了。”

12童子军营帐之中夜已深,除了上哨的人以外,孩子们都已进人梦乡,战时需要每个人的铺位前都摆放着槍械,每个人都是和衣而卧。

13

哨位上曾晚妹挎着腰刀来回走动着,江涛声阵阵传来。天有点冷,曾晚妹不时地搓搓手。

陈玉成从营帐里出来,把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曾晚妹冲他笑笑:“你怎么还不去睡?明天要向武昌进兵了。”

陈玉成说:“我得出来查哨。”

曾晚妹望着白茫茫一片大雾的江面,问:“武昌比岳州要大吧?”

“那当然。”陈玉成说,“除了北京、南京,就属得着武昌了。”

曾晚妹说:“我听说要在武昌建都。”

陈玉成说:“不会吧。天王想着在开封、洛陽定鼎建都,东王想占金陵。”

“你说哪儿好?”曾晚妹问。

陈玉成说:“这几个地方都是故都,都有风水,哪都行。”

“你不冷吗?”曾晚妹想把斗篷给陈玉成披上,陈玉成按住了她的手:“我一点都不冷。”

曾晚妹问:“你一个人陷在长沙,举目无亲,你不怕吗?”

“也有点怕。”陈玉成说,“怕也没用,清妖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又是个秃头,我真以为出不来了,幸亏一个药堂掌柜的好心收留了我,送我出了城。”

“没遇上一个后花园的小姐呀?”曾晚妹“扑”一下笑了。

陈玉成说:“你怎么想这上去了?”

曾晚妹说:“我爷爷讲古书时老是这么讲,公子落难,后花园里丫环小姐相救。”

这话引发了陈玉成对胡玉蓉的思念,他半晌没言语。

“你怎么了?”曾晚妹问。

“啊,没怎么。”陈玉成说,“你怎么那么傻呀!太平军撤围长沙,你一个人坐在三岔路口等我,你能等到吗?”

曾晚妹说:“我真怕你死了。我都打定主意了,若是你死了,或者你永远回不来,我就不活了,跟你去。”

“这更傻了!”陈玉成说,“你这么小,别动不动说死呀活的。”

“真的,”曾晚妹说,“我不是顺口胡说,你还不知道我因为什么要为你而死吗?”

陈玉成问:“为什么?”

“你装糊涂!”曾晚妹背过身去不理他。

陈玉成扳过她的脸说:“这是从何说起,我真的不明白呀!”

曾晚妹羞涩地鼓起勇气说:“我……早已是你的人了呀!”

陈玉成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又胡说什么呀!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呀!?”

曾晚妹立刻哭起来,她抽抽噎噎地说:“我受伤那会儿,你扯开我的衣服,你什么都看到了,我怎么不是你的人!”

陈玉成心里一阵热浪翻滚,他愣了片刻,双手一抱,把曾晚妹拥人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14

江面上千帆竞发,号炮连声,石达开统水军向北进发。

15

陆路马蹄如翻盏,韦昌辉率罗大纲先遣军浩浩荡荡向北疾驰。

16

武目湖北巡抚衙门(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常大淳显得十分惊慌,他问提督双福:“我们怎么办?”

双福道:“长毛已占了金口,鹦鹉洲水面全是贼兵战船,城外我们站不住脚了,不如撤掉江防和各隘守军,并入城内防守,以待援兵。”

常大淳说:“也只好这样。好在武昌城可长期固守,他们八十一天围攻长沙,到底没攻下来,武昌么,我想他再加一个八十一天也撼不动。”

17

鹦鹉洲江面上(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杨秀清与石达开站在统帅的大船上向武昌城了望。

杨秀清问:“守武昌的提督是哪个?”

“叫双福。满人。”石达开说。

“这是个笨蛋。”杨秀清嘲弄地说,“清妖都用了些这样的酒囊饭袋,岂有不亡之理?你看,他们居然把武昌外围守兵全撤到城中,撤也罢了,连炮台、营垒都不拆毁,这不是给我们准备的吗?”

石达开也笑道:“那个巡抚常大淳也是个笨伯!在岳州用沉船塞江的就是他。他竟然下令把守汉陽的兵也撤走,这不是使武昌成了一座孤城了吗?”

杨秀清说:“我们必须打好这一仗,不能像围长沙那样劳而无功。”

石达开道:“武昌古往今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是九省通行,占了武昌,可北窥荆襄,则蜀、豫震动,顺流而东,则可据赣、皖、苏。武昌一役,实关系天国大局呀。”

杨秀清点头说:“要连夜构筑两座浮桥,现在是冬季,江水浅,可用大船排列江中,上铺木板,一座从汉陽鹦鹉洲至武昌白沙渡,另一座从汉陽南岸至武昌土堤口,使水陆大军联成一体。水军现在尤为重要那个唐正财怎么样?”

石达开说:“这个人懂点兵法,对水战十分内行。”

“那就委他做水军的指挥,总统船务,派几个好帮手给他。”

石达开说:“我马上去找他。”

杨秀清说:“攻城的先锋你想派谁?”

石达开说:“还是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他们几个吧,他们所率的先锋军已经很会轻骑突进了。”

杨秀清说:“我不担心攻城,我怕的是追兵。向荣老妖极其狡诈,达开弟,你亲自带兵去拦截向荣援兵,我才放得下心。”

石达开说:“我已着手在城南筑三十里长墙,堵御向荣。”

“这样最好。”杨秀清满意地说。

18

武昌巡抚衙门总兵常禄来向常大淳、双福请战,他说:“常中丞、双军门,沐恩以为,我们应打出城去,与向军门夹击长毛,趁其立足未稳,可获大胜。”

常大淳说:“我们只宜深沟高垒固守。”

双福说:“你冲出去,又如何能与向军门形成合击阵势?现长毛在长江布防严密,会打仗的石达开亲自上阵,防堵援兵,向提督不敢轻进,已退至柏木岭,我们怎能冒这个风险?武昌城内一兵一车也不能动。”

常禄叹道:“只怕城破无日了。”

常大淳怒道:“你别在这念丧经,城破不破,自有我和双军门主持。皇上自有办法,皇上已急令向荣为帮办军务,赏还了提督衔,节制所有提镇,向军门还是有办法的。”

双福说:“长毛往往利用城外的百姓,这些百姓也容易通匪,如能让城外成为无人区,武昌城就安全了。”

常大淳说:“这个主意甚好。”他转对常禄道,“常总兵,你立即派兵出城,将武昌城外民房民宅尽行烧毁。”

常禄提出异议道:“这怕不得民心,这不是驱赶百姓投靠长毛吗?”

“我不管这些。”常大淳说,“武昌安危是最重要的,去吧,马上去放火。”

常禄不得不去。

19

武昌城外清兵冲出城来,立刻散成数股,不由分说,向民房泼油、点火。

霎时村庄火光烛天,百姓哭喊求饶,清兵根本不理,百姓在大火中抢救财物,成群结队逃出村子。

一处、两处,村村起火,镇镇狼烟。

20

林凤祥先锋军营寨林凤祥望着武昌城外大火,对李开芳说:“狗日的清妖,光天化日下放火。”

李开芳说:“你看——”

顺他手指方向看去,成百上千逃难的百姓向太平军大营拥来,他们聚集在寨栅外面大呼小叫:“没有活路了,我们来投太平军了!”“这是官逼民反啊!”“收下我们吧!”

师帅江一中跑过来请示:“收不收?”

“造反还怕人多吗?”林凤祥说,“大开寨门,有一个收一个,有两个收一双。”

21

武昌东门外长春观杨辅清、曾立昌带人开挖隧道。

22

武昌外围洪山(一八五三年一月七日)

清兵分几路向石达开的东路抗击援兵的防线进攻。炮弹纷纷落在太平军阵地上,敌人骑兵攻势猛烈。

向荣立在旗下督战。一个守备向他报告:“向军门,福兴、玉山、苏布通阿四镇兵也已同时攻上去了。和春所部在向田家园突进。”

向荣说:“好,我们的目标是攻陷双峰山,直抵武昌城下,让长毛首尾不能相顾,武昌之围可解。”

大炮继续轰击,向荣率骑兵掩杀冲锋。

太平军节节抵抗,渐渐不支,连续丢了很多营盘,向洪山后面撤退。

石达开与石祥祯、李秀成、曾水源各将都亲自上阵厮杀。利用暂时杀退敌兵的间隙,石达开对李秀成说:“你马上冲出去向东王、天王报告,向荣、和春各部来势凶猛,我们对打援过于轻视,用兵过少,请速派援军来。”

李秀成带两个兵丁骑马驰去。

23

东王中军帐东王听了李秀成的报告,问:“双峰山陷落了吗?”

李秀成说:“是。已有十五座营盘落人清妖之手。”

洪秀全有些焦急:“对武昌围而不攻是不对的,不能光指望穴地攻城,我们攻长沙时就因穴地攻城误过事。”

“不要紧,”杨秀清显得镇定,说,“昌辉,你马上带所部驰援石达开,你要在双峰山、文昌门立即构筑炮台,配置重兵把守。”

韦昌辉道:“韦俊已在小标山、陰龟阁、田家园连营九座,环列城外,向荣不容易突人。”

“好,”杨秀清说,“你马上去,叫林凤祥、罗大纲各将,在文昌门加紧穴地攻城。陈承溶你去林凤祥那里代我督师。”

陈承熔说:“得令。”疾步趋出。

杨秀清对洪秀全说:“天王下去歇息吧,不必担心,武昌城攻不下,我杨秀清碰死在文昌门下。”

洪秀全拍了拍杨秀清的手,站起身来。

24

武昌文昌门外(一八五三年一月十一日)

为了掩护隧道作业,林凤祥所部土营士兵垒土造起一墙,面对文昌门。

曾立昌从隧道内钻出来,说:“已经挖到城墙下,可安放炸药了。”

林凤祥说:“把棺材抬来。”

士兵抬过一口空棺材,里面装满了炸药,林凤祥看着士兵在竹筒中装好了引线,就下令:“抬下去。”

士兵们抬起大棺材进人隧道。

25

文昌门城上常大淳、双福带着按察使瑞元等人在城上巡察,瑞元说:“长毛不急于攻城,一定在挖隧道,我们应派兵冲出去破坏其地道。”

双福说:“万一开了城门,长毛乘虚而人怎么办?”

常大淳也说:“不可出城。我倒有一法,我们在城内挖内壕,引水注满,他们的火药一湿,不就爆破不了了吗?”

双福说:“那就赶快挖壕吧。”

26

浮桥上从汉陽到武昌的两座浮桥已经架好,罗大纲、曾天养指挥士兵、民工正把一支支大铁锚抛到江中固定板桥。

一队队太平军将士正通过这巨大的浮桥向武昌城下运动。

洪宣娇、苏三娘的女营上来了,随后是陈玉成、李世贤的童子军。

27

武昌城下(一八五三年一月十三日)

黎明时分,武昌城外奇静。武昌大雾,飓尺难辨,各路攻城太平军都已就绪。

林凤祥、李开芳军伏在文昌门外。

罗大纲、吴如孝伏在平湖门外。

九门之外,均有重兵准备突击。

洪秀全、杨秀清站在黄色伞扒下,像在默默等待。

洪秀全小声说:“成败在此一举,天父天兄佑我。”

杨秀清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今天大雾,正好攻城。”他的手向下一压,身旁的蒙得恩点燃了一个火药球,飞上天。

林凤祥见红火球升空,立刻喊:“引火,爆破。”

士兵引着导火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等。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后,硝烟、火光在文昌门左面腾起几十丈高,烟云散去,那里露出二十八丈宽的豁口。

守城清兵一见,四散渍逃,有的用绳子爬城而遁。

霎时,喊杀声地动山摇,如山崩地裂一般,林凤祥一马当先,率兵向缺口猛冲。

洪宣娇淡妆出阵,苏三娘红绡抹额、脚着芒鞋,英武十分。她们率女营扑到城下,竖起云梯攻城。

陈玉成的童子军也在奋勇攻城。

林凤祥身先士卒,第一个登上文昌门城楼,手执太平天国大旗挥舞。

城门洞开,马步兵潮水般涌入。

站在城外观战的洪秀全指着城楼上挥旗的林凤祥问:“登城首功者何人?”

“林凤祥。”杨秀清答。

“又是他,”洪秀全不由赞道,“真一员虎将也。他现在身居何职?”

杨秀清说:“林凤祥一路斩将攻关,一路荣升,十月攻长沙时是士官正将军;十二月克岳州,升殿左一指挥;克汉陽,升殿左一检点。”

洪秀全说:“传朕诏旨,即封林凤祥为天官副丞相。”

杨秀清说:“罗大纲、李开芳和林凤祥都是打先锋的,功不可没。”

洪秀全说:“封李开芳为地官副丞相,罗大纲升殿左一指挥吧。”

武昌城上霎时插满了太平天国旗帜。

28

巡抚衙门外在这个平素路人不敢正视的地方,此时排列起四十多个站笼,每个站笼里囚禁着一个清朝官员,都有招子标明身份:巡抚常大淳,提督双福,学政、光禄寺冯培元,布政使梁星源,按察使瑞元,知府明善、董振择,同知周祖衔,总兵王锦绣,道员王寿同、王东槐、林思熙……

陈玉成率童子军看押着示众。百姓蜂拥而来,有的往他们脸上吐唾沫,有的大声咒骂。

蒙得思正在领人贴布告,最醒目的是八个大字:“官兵不留,百姓不伤。”

一队骑兵在林启蓉、李秀成率领下向衙门走来,人人扛着大砍刀。

在巡抚衙门前下马,李秀成对陈玉成说:“小将军请带童子军去吧,这里要开杀戒了。”

曾晚妹说:“该归我们杀。”

李秀成说:“小弟弟,快去吧,你力气小,一下子砍不下头来,会咬你一口的。”周围的百姓都笑。

陈玉成带童子军离开。

李秀成立刻让士兵打开一个场子,他第一个把常大淳从站笼里提出来,问:“妖头,你有何话说?”

常大淳说:“一死而已,何必多说。”

李秀成说:“成全你对清妖皇上尽忠的美名吧!”手起刀落,血冲起一丈高,人头飞出几丈远。

29

临时东王府踌躇满志的杨秀清倚在卧榻上,对陈承瑢说:“要好好发布几个浩谕,贫苦百姓不是争相报名入营吗?要让他们知道规矩。”

陈承瑢拿着一沓纸说:“我已拟好诰谕,男女分馆,二十五人为一馆。”

杨秀清说:“无论士农工商,都是圣兵。再过几天,就是天国天历十二月三十,除夕了,在阅马场那里办一个讲道理会,我去讲。让宣娇委人好好管理女馆,严禁奸婬,没收官库及官绅财物,概入圣库,不许入私囊。”

陈承瑢道:“对富户财产怎样处置?”

杨秀清说:“非官的,不能叫没收,给开借票,告诉他们取天下后奉还。”

30

武昌街头到处张贴着太平军的诰谕。

到处设置着太平天国“人营处”,分别标着男馆、女馆、老人馆、能人馆字样。每个人营门前都排着长队。

童子军们在当地小孩的引导下,在“闯大户”。

一个小孩指着一个高门楼,说:“那是李大户家,是武昌最有钱的人家,皇上都向他借银子。”

曾晚妹不信,说:“皇上那么有钱,还能向老百姓借钱?”

陈玉成说:“国库也年年吃紧,为征兵打仗,向富户借饷的事常有。”

31

李祥兴家门口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李大户门口,那小孩早溜了。范汝增、陈坤书上去用力拍几好一会,才有一个门房出来开门,问:“什么事呀?”

陈玉成说:“找你家老爷。”

门房想关门:“我家老爷不在。”

陈玉成道:“你家老爷在不在没关系,金银财宝在就行。”

小家伙们哄堂大笑,一边笑一边往院里拥去。门房一见拦不住,急忙拼命在前面跑,跑进了第二进院子。

32

窗户李样兴家几十个童子军站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叫你们当家的出来!”“不出来我们可不客气了!”

半天没有动静。

33

阁楼上胖得喘气都困难的李祥兴此时猫腰在阁楼上,从小天窗往外看,一见都是孩子,他放下心来,摆摆手,把管家李贵叫到跟前,耳语了几句。

34院子里李贵点头哈腰地出现在正厅台阶上,他笑容满面地说:“各位辛苦、辛苦。”

李世贤问:“你是李祥兴吗?”

“小的是管家。”李贵说,“我家老爷到京城去了,不在家,诸位小老总有什么话请对我说。”

“你能做得了主吗?”陈玉成问。

“小的可以做主,但请吩咐。”李贵说。

“那好,”陈玉成说,“我们太平军正在起兵讨妖,一直要打到北京去,把清妖全部扫荡干净,那时天下太平,真正进入了小天堂,你懂吗?”

李贵赔笑地说:“懂、懂,我全懂。”

陈玉成说:“我们征战讨妖需要粮饷,买马、买槍、买炮、买火药,都要银子,今天特来向你家借饷,我们给你开借票,等日后得了天下时分文不差地奉还。”

李贵皱了眉头说:“本来呢,太平军是为百姓打天下,箪食壶浆欢迎大军,犒劳天朝军队,义不容辞,只是,小的东家已经没有多少现银,如果你们要田产,小的就去拿地契。”

范汝增冒了一炮:“放屁,我们要地契干什么?那地又不能当吃当喝,也背不走、扛不动。”

李贵说:“那我就没办法了。不瞒各位小将,两个月前,皇上刚刚借走了二十万两银子,皇上借,敢不借吗?我家老爷现卖了上千亩地,才交了差,皇上……”

“什么皇上!是清妖头!”曾晚妹斥了他一句。

“是,是。”李贵可没敢重复清妖头一词。

陈玉成问:“这么说,你们是想一毛不拔了?你知道通妖是什么罪名吗?你家老爷给清妖头二十万两银子,这是弥天大罪,可以抓住杀头的。”

李贵已吓得两腿发抖了,他回头叫:“来呀!”

四个家丁抬着一个铁皮大箱子,放到了台阶上,李贵打开箱盖,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李贵说:“这是两千两银子,是我家太太的私房钱,拿出来孝敬小将军们。这是给各位的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陈玉成道:“你以为我们是打家幼舍的强盗吗?我们天朝的规矩,一两一钱都缴人圣库。我们每个人都两袖清风,钱,对于我们来说,没有用。”

李贵这一招失灵了,已经一筹莫展。

陈玉成冷笑着说:“告诉你家老爷,你们是欺我们年幼,是不是?告诉你,今天不把你家掘地三丈,你们不知道太平天国童子军的厉害。我都不用去搬兵,就我们就行。”

他拿了个板凳放在地当中,坐下,跷起二郎腿,对李世贤下令:“动手吧,拆房子,挖暗道,咱们自己费点事,我不信找不出银子来。”

小将们发一声喊,个个拿起锹镐,蜂拥入室,乒乒乓乓地砸壁墙。

这时,李祥兴从阁楼上下来了,一揖到地,连连告饶说:“小将们请住手,小的愿倾囊倒筐,把银子献出来。”

陈玉成问:“你是何人?”

“小的是李祥兴。”李祥兴垂头丧气地说。

陈玉成说:“你最好是放聪明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问你,你一共有多少银子?”

李祥兴说:“小的再不敢隐瞒,小的能拿出现银二十万两。”

曾晚妹一听,吐了吐舌头,说:“呀,这么多!”

陈玉成怪她多嘴,踩了她脚一下,对李祥兴说:“我们还是自己搜吧,我们能搜出多少是多少。”

李祥兴赌咒发誓地说:“如果你们能多翻出来,你们砍我头。”

范汝增小声在陈玉成耳边说:“行了,二十万两,够拉多少大车了,我看这胖老头也没多少油水可榨了。”

陈玉成不看范汝增,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地下令:“掘吧,先掘院子,后掘堂屋,曾晚生,你去报告东王,再派二百人来。”

曾晚妹答应一声跑出大门。

一见这阵势,李祥兴瘫在了地上,他带着哭腔说:“小祖宗啊,天呐,我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遭此报应!祖宗啊,我是个败家子呀!”

陈玉成说:“你干号也没有用。”

这时李世贤等人已经在院子里开创了。

李祥兴这才说:“我拿,我拿,千万别刨了,这所房子是我老少一家存身之处啊!”

陈玉成问:“你到底有多少银子?”

李祥兴垂头丧气地说:“一百二十万两广小将们哇的一声全震惊得叫了起来。

陈玉成说:“早这样多痛快!把窑口指给我们吧。”

李祥兴像被抽了筋一样,向左面厢房一指。

35

大街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从李祥兴家出来,每辆车上都拉着闪闪发光的白银。每辆车上坐两个童子军守卫着。

一路上百姓争相驻足观看,个个眼睛都瞪大了,不相信一户人家会藏这么多白银。

36

临时东王府(原藩司衙门)

韦昌辉兴冲冲地跨进来时,杨秀清正对陈玉成等一大群童子军夸奖,见韦昌辉进来,杨秀清说:“陈玉成他们一下子从大户李祥兴手里起出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真是为天国立一大功呢。”

韦昌辉说:“还有高兴的事呢。我刚从罢官的总督程南采家过来,这个狗贪官,你猜从他家起出多少银子?”

杨秀清惊问:“会比李祥兴家还多?”

韦昌辉道:“全是一水的官制元宝,一共六十万个。”

陈玉成叫道:“啊呀,五两一个,那就是三百万两啊!”

孩子们全都欢呼起来。

韦昌辉笑着申饬道:“成何体统,你们在东王府里大喊大叫,真是反了!”

陈玉成说:“那我们走了。”一挥手,带着他的童子军一溜风跑了。

杨秀清说:“武昌没有白白攻下,我们的兵饷不愁了。”

韦昌辉说:“天王说,明天要议一议北上还是东下的大计。”

杨秀清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从来没感到今天这样乏困,攻城几夜不眠,也不觉得累。”

韦昌辉说:“东王为国事操劳,重担压在你一人肩上,你实在是太辛苦了。”

杨秀清问:“将士们都在干什么?”

韦昌辉说:“城外的和平时一样,枕戈待旦,不敢稍有松懈;城内的,都在玩乐。”

杨秀清问:“没发现嫖女人的吧?”

韦昌辉道:“军法森严,哪个敢啊!青楼都被我们放把火烧了,娼妇们被弟兄们赶得哇哇乱叫。”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杨秀清问:“听说天王又纳了一个王娘?”

韦昌辉说:“是在马厂搭台讲道理时选的,是个当铺家的女儿。”他看了看杨秀清的脸色,猜不透杨秀清心里在想什么,就试探地说:“有闲言碎语,说天王太爱纳妃。”

杨秀清说:“这不能算是无德。况且,有了女人在他身旁献媚,使天王能时时处在温柔之乡,就能少让他为大事烦恼,尽着你我几个人累就是了。”

韦昌辉道:“是啊,自古君王盛置妾膦啊。”

韦昌辉觉得此言从正反方面理解都说得通,但也不敢深谈下去。他看了一眼疲倦地闭上眼睛的杨秀清说:“有一个女人,真可谓国色天香,谁见了都要动心。”

杨秀清问:“青楼女子?”

“不,”韦昌辉说,“是程采的二女儿,叫程岭南。”

“怎么像个男人的名字?”杨秀清说。

韦昌辉说:“大约是在岭南任上生的,今年十七岁,正当妙龄。”

杨秀清的眼睛转了转,问:“是不是押在大牢里?程家的人应该满门抄斩的呀。”

韦昌辉说:“我把她押在另外一处,单独叫人看押着。”

杨秀清说:“我明白了。你是想纳她为王娘,是不是?”

韦昌辉显得诚惶诚恐:“小弟没有这个艳福,无福消受。我是觉得东王过于克勤克俭,所以我想……”

杨秀清坐起了身子,他问:“昌辉,你我交往几年,出生人死,你看我有好色之癖吗?”

“没有。”韦昌辉说,“东王实在是我等的表率。”

“七情六欲,人共有之。”杨秀清说,“天下未定,无此心思罢了,这样吧,承你一番美意,你去把那个程岭南给我送过来,我倒要品评一番,你说的国色天香是不是言过其实。”

杨秀清的态度令韦昌辉大感意外,意外之后是内心的喜悦,杨秀清对韦昌辉一贯冷漠,韦昌辉内心是很惧他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杨秀清总算为他敞开了一扇亲近之门。

37

沐浴房热气蒸腾,灯光在雾气中显得幽暗,只听得见哗哗的水响。

程岭南坐在一个大木桶中洗浴着,水没其颈,她的确美貌出众。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程岭南本能地用双手捂盖在胸部。

杨秀清一手秉一支又粗又高的大蜡来到了木桶旁,他把蜡插在高高的锡蜡台上。

“东王殿下……”程岭南嗫嚅地叫了一声。

杨秀清没有答话,他挪来一张椅子,放到大木桶旁的台子上,坐上去,恰恰可以俯视程岭南赤裸的身体。

程岭南有些慌乱、恐惧。

杨秀清问:“我很可怕吗?”

“不,不可怕。”程岭南的答话里充满了恐惧味道。

“说不怕是假的。”杨秀清的声音很柔,“我们今天一天砍了巡抚常大淳以下一百多个人头,提督、学政、总兵、知府、按察使、道台……巡抚衙门前血流成河,怎么不叫人害怕?你们一家老小还都押在牢中,都在该杀之列,你能不怕吗?”

程岭南说:“我看东王面善,是个仁慈之人。”这话连杨秀清自己都不信。

杨秀清说:“我也是个本分之人,从前在大山里烧炭从没想封侯拜相,可这暗无天日的世道逼得百姓不得不反。你看,今天从你家就掘出三百万两银子,看看你老子贪赃枉法到了什么地步,还不该百姓起来反他们吗?”

程岭南不敢言语,有点发抖。

“你冷了吧?”杨秀清起身拿了一床被来,说,“你站起来。”

程岭南不敢不依,水淋淋地从木桶中站起来,用手掩住下体。

杨秀清把被子往她身上一裹,轻轻一抱,把她抱起来,下了台阶向外走。

杨秀清一边走一边说:“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杨秀清从无好色之病,我不知道你哪一点打动了我的心。”

程岭南说:“是东王可怜我这个弱女子吧。”

杨秀清说:“也许是吧。”

38

睛川阁顶楼月色皎洁,大江里辉映着皓月,像无数碎银子散落在江心,晚风徐来,晴川阁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声音悦耳。

陈宗扬和谢满妹倚在晴川阁的画栏上,欣赏着大江月夜。谢满妹说:“你们守着的这个地方真美,若不是打仗,该有多好!”

陈宗扬说:“你知道那首有名的诗吗?‘晴川历历汉陽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说的就是这里。”

谢满妹说:“我背过这首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诗不合咱们的心境,占了武汉,打了胜仗,哪有什么愁事啊!”

陈宗扬说:“怎么没有,我想你,又不能常常见到,这不令人发愁吗?”

“又来了!”谢满妹说,“我这不是在你身边吗?”

一阵江风猛烈吹来,呜呜作响,谢满妹说:“我好冷。”

陈宗扬趁势把她紧紧地揽在怀中,两个人热烈地拥吻起来。渐渐的,陈宗扬的手伸向她的衣带,谢满妹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陈宗扬说:“我……我实在熬不住了。”

“你不怕杀头啊?”谢满妹冷静下来。

陈宗扬说:“我什么都不怕,能和你亲热一回,杀了头也没关系了。”

“又胡说!”谢满妹打开他的手。

陈宗扬又一次抱住她,亲吻她。

谢满妹渐渐松了手,不再推拒。

波光粼粼的江水无语东流。

39

东王卧室东王把程岭南紧紧拥在怀中,程岭南泪眼迷离地说:“妾已经委身于东王,就是东王的人了,望你不要抛弃我。”

杨秀清爱抚地抚弄着程岭南的秀发,说:“我所能做的事,是赦免你程家一家老小的死罪。”

程岭南感激涕零地说:“谢谢东王不杀之恩,臣妾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万一呀。”

杨秀清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今后能听我的话吗?”

程岭南说:“东王说一不二。”

杨秀清说:“这么多年来,我守着我那黄脸婆过日子,我从来没对哪个女人钟情过,你是第一个。”

程岭南撒娇地偎在杨秀清怀中,说:“从今往后,妾尽心尽力侍候东王……”

40

晴川阁上谢满妹在陈宗扬怀中瑟瑟发抖。

“你还冷吗?”陈宗扬柔声地问。

谢满妹说:“我是怕的。你胆子太大了,万—……”

陈宗扬说:“我们在晴川阁上,谁有知道?”

谢满妹说:“上次在岳州,咱们去买首饰,都叫洪宣娇看见了,幸好是她,若换别人,不是闯大祸了吗?”

陈宗扬说:“别担心,没事的。”

谢满妹说:“再说,若是怀上了孩子可怎么办?”

这可是陈宗扬所没有想过的,他呆了一下,反问:“能吗?”

“怎么不能!”谢满妹说,“你这个冒失鬼,万一闯出祸来,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陈宗扬说:“你别怕,有那一天,我陪你去死。”

“别死呀活的。”谢满妹伸手去堵他的嘴,说,“真有事,我一个人挡着,我一定不会把你供出来的,万一我被处死了,你记着年年到我祭日时,别忘了在我坟头压几张纸就行了。”说到这里,她竟然潸然泪下。

陈宗扬把她搂得更紧了。

41

石达开临时王府石达开临时居住的房子是从前提督双福的,十分阔绰。大清早起来,石益陽就在窗明几净的书房里读起书来。

石达开从外面踱进来,悄悄走到石益陽身后,看了看,欣慰地笑了。

石益陽说:“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石达开说:“刚占了武昌,城外清妖云集,可不能高枕无忧啊。”

石达开正要走开,石益陽说:“昨天我上东王府,看见一个非常美的女人,听说是总督的女儿,纳为东三娘了。”

石达开说:“小孩子管这么多闲事!”、。

他一抬头,见左宗棠为他写的条幅不知什么时候悬挂了出来,石达开笑问:“益陽,这是你挂出来的?”

益陽说:“我见爹每次行军打仗之余,总是拿出来看看,在那时候没地方张挂,这回在武昌要住一阵子,我把它挂出来让你天天看了高兴啊!”

石达开看着那十六个字,似有所感。

江海洋进来说:“殿下,陈承瑢来了。”

石达开说:“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陈承瑢进来,对石达开说:“东王的意思,沿途所克州县,不但对百姓要秋毫无犯,还要宣布免除三年租赋。天王也说,清妖对百姓横征暴敛,太平军令农民休养生息,百姓才能拥戴我们。天王和东王的意思,让卧槽拟一个条款,现请翼王殿下过过目。”说着拿出一沓纸。

石达开看了看,说:“对农民这样最好。只是城里有些过火,对一般居民财产也一律没收充公,我已听到些不满的话,也似应制订一些相应条款。”

陈承瑢说:“殿下何不向东王、天王去说?”

石达开说:“我是要说的。”

陈承瑢偶一抬头,见了左宗棠写的“身无半亩,心忧天下”的条幅,吃惊地问:“殿下这条幅从何而来?哦,这是有题款的,是专门写给殿下的?”

石达开道:“一个贤者,本来可助我天国出力的,可借失之交臂。”

陈承瑢问:“翼王可见过此人?”

“当然。”石达开说,“他到兵营来过,那是我们围攻长沙的时候。”

陈承溶道:“殿下不知道此人是谁吗?”

石达开说:“这不是题了名吗?高季左先生。”

陈承瑢问:“倘把这三个字颠倒过来念呢?”

石达开沉吟着刚念出“左季高”三字,立刻拍着大腿道:“左季高,哎呀,这不是左宗棠的字吗?我何其愚笨!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左季高是谁呀?”石益陽问。

石达开说:“他就是我亲自造访柳庄茅庐去请的左宗棠啊!真是无缘对面不相逢,当面错过。”

陈承瑢说:“我想起来了,东王对他的指责很恼火,还疑心他是清妖的奸细呢。”

石达开道:“我当时若知高先生即是我朝夕渴慕的左宗棠,我死活不会放他走呀。”

石益陽插言道:“这有何难,派一些人去,再把他请来就是了。”

“谈何容易!”石达开道,“他现在湖南巡抚张亮基的幕中,不为我用,已为敌人谋划,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也许,日后处处与我作对的倒是他。”

陈承瑢说:“殿下也不必为此苦恼,一个左宗棠就算有才,在清妖那里,也是独木难成林,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石达开说:“你不知道,这左宗棠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在我们太平军大营中短短一两日,对我们的战术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知我们之长,也知我们之短,这对我们是极为不利的。”

石益陽说:“爹,我潜到长沙去,杀了这个左宗棠,省得让爹这么烦恼。”

对她这孩子气的话,石达开和陈承瑢都忍不住笑了。

42

东王府洪秀全、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四王正在议事。

洪秀全说:“如今之计,还是北上中原为好。长安、洛陽、开封向有帝王钟灵之气,在那里建立我们的小天堂,不是最好吗?”

杨秀清说:“现在我们有水军几万人,战船两千多艘顺江东下才用得上。如果向北攻入中原,岂不全废了?”

石达开道:“金陵也是六朝故都,又地处中国物产最丰饶之湖广、江浙中心,我们取饷、征粮都比中原便捷。”

天王说:“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待朕再想想。”

杨秀清说:“大计一定,硝磺、火药、粮米就该装船了,没有几百条大船,装不下,我们这次在武昌所获,实在是太丰厚了。”

韦昌辉说:“上千万两银子可要仔细押运,这是一注大财呀。”

这时,程岭南袅袅地从后面走出来,用漆盘端了些水果,向诸王请了安,退下。洪秀全的目光一直追踪着程岭南,杨秀清看见了,韦昌辉也注意到了。

倒是石达开先问:“这女子是谁?不像咱女营中的人。”

洪秀全说:“可称得上国色天姿,想必是秀清吾弟所纳新宠了?”

杨秀清爽朗地笑道:“小弟哪有这等艳福啊。”支吾过去,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韦昌辉看着杨秀清莫测高深的神态,若有所思。

43

东王卧房杨秀清与程岭南卧在被中,程岭南依偎在东王胸脯上,杨秀清抚弄着她的头发,心不在焉的样子。

程岭南仰头望着杨秀清,说:“东王,您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东王说:“啊,没什么。”

程岭南说:“我知道,您不把我当亲人看,不然不会不对我说,我就是不能为东王解难,也能分分忧啊!”

“傻子,这事与你有关,但是你分不了忧的呀!”他爱抚地摸着她的粉脸。

“与我有关?”程岭南坐了起来,说,“我一个弱女子,我能有什么作为?怎么会把我牵涉在内呢?”

杨秀清说:“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会忘了我吧?”

“东王您怎么了?”程岭南大惊,“难道东王把妾当做风尘女子看,看我是无情无义的人吗?”

“不是。”杨秀清长长地叹口气说,“今天我实在不该让你在天王面前抛头露面,让你送什么水果呀!”

程岭南愣了一下,说:“不是东王您非让我送水果的吗?”

“我原想让你上水果,人标致,也体面,谁想弄巧成拙,天王看上了你。”杨秀清神情沮丧地说。

“那怎么办?”程岭南说。

“他是天王,”杨秀清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气,“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呀,何况一个爱妾!”

程岭南滴下泪来说:“你真的又让我去服侍天王?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好女不适二夫,我不会从命的,只有一死报君!”

杨秀清把她揽在怀中,替她擦着眼泪,说:“别哭,你一哭我心里更乱了。你不知道,天王要你,如摘了我的心肝一样不好过,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天王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不会错待你的。”

程岭南哭着抱住他:“我不去。”

“这由不得你我了。”杨秀清扳过她的脸,问,“我对你怎么样?”

程岭南说:“如再生父母。这还用问吗?我们全家人得以活命,全赖您一声命令了,我家上上下下已是天天上香祝您长命百岁了。”

“既然这样,你能做到心永远在我这里吗?”杨秀清柔情地问。

泪眼迷离的程岭南郑重地点头。

“也许,我日后有用得着你之处。”杨秀清说,“你能不忘了今日的许诺就行了。”

程岭南说了句“东王放心”,又扑到他怀中痛哭。